腾阿婆深深地叹了口气:“大家可能都不清楚这口井的事,今天就听我原原本本地告诉你们吧!”大家都搬来椅子、板凳围着腾阿婆坐了下来。 腾阿婆望了望窗外,开始给我们讲起这口井的事:“我记得,这件事发生的时候,我和小华差不多大。那时正是三五年,时局已经非常混乱。我们这老房子的后面原本开着一家旅馆,就是前几年拆掉的那幢有石库门的大房子。” 我听到这,心头豁然。我总觉得那石库门的房子和里面的摆设眼熟,原来就是以前我常去玩的“中南旅馆”啊! 我又想起那个小男孩要拉我进二楼的“202”房间,就不觉插嘴说:“是啊,那家人是住在旅馆二楼‘202’房间的。” 大家都用责怪的眼神看着我,怪我胡乱插嘴。 腾阿婆一惊,转而点点头:“是的,跟这件事有关的这家人确实就住在旅馆的二楼‘202’房间!小星星,你见到这家的谁了?” “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 “还有吗?”“……还听到一个女人冷笑!” 大家都惊愕地看着我,廖阿姨忍不住说:“你刚才怎么没说这些?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啊?你怎么会看见、听到的?” 我只好说:“就是昨天!大概只有我一个人看见、听到的。” “那大虎、小石头……” 腾阿婆打断了廖阿姨的话:“别问她了!还是听我把这件事说完,大家才能明白。” 腾阿婆接着说:“有一家三口,从外地避难到了我们这儿,租住在后面旅馆的‘202’房间。男的身体不太好,一直在街上摆摊,帮人家代写信件、布告之类的;女的给隔壁街上的秦家做保姆,收工就帮人洗衣服。有一个五岁的男孩,还经常和我们老房子里的孩子一起玩呢! 有一天,男的到街上去摆摊,因为身体不好而晕倒了,不巧撞伤了路过的陆五,闯了大祸。那个陆五可是当时我们这条街上的一霸,一个地痞、无赖、混混的头。平时只有他伤别人,什么时候被别人撞伤过啊!他立刻叫了几个手下,把男的狠打了一顿。那个男的本就病歪歪的,再被这么一顿狠打,当夜就死了! 我们老房子里当时住的几家人家,觉得他们一家很可怜,就去帮忙办丧事,我是和我的阿婆一起去的。那女的不甘心,已经去警察局报了案。可当时的警察局还不是和地痞、流氓是一家?他们随便派了两个人来,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就说那个男的是生病死的,他们管不着。那女的性子非常倔强,当着他们和我们左右邻居的面就说,一定会到上面去告状的。等警察局的人悻悻地走了以后,我们四邻怕她吃亏,都劝她先忍着气,办了男的身后事再说。 可是,还没等出殡,更大的祸事就已经来了!陆五从警察局那儿得到了女的还要上告的消息,气势汹汹地带着七八个手下,到旅馆大闹了一场,砸了灵堂、棺材,赶走了帮忙的邻居,把女的打伤了以后,还……唉!反正是弄得很惨!等到他们好不容易走了,我们邻居赶紧去看那个女的。谁知,大家发现小男孩不见了!大家又去附近找,找来找去也找不到! 隔天早上,小男孩终于找到了!原来陆五一伙来大闹的时候,小孩子被吓坏了,慌慌张张地跑出去,一不小心,掉进井里去了!当时场面太混乱,没有人看见,就活活淹死了。等到早上有人去打水,才发现他。 那女的连着死了丈夫、儿子,自己又被人欺负,还没法伸冤,她本来就是个非常执拗、倔强的人,就满怀怨恨地跳井自杀了!还是在她儿子淹死的那口井里,真的很惨啊!”听到这,大家觉得这一家境遇悲惨,很可怜。 “腾阿婆,那为什么要封了那口井呢?”我不解,一口井往往用许多年、许多代,每口井或多或少都淹死过人,难道因为死了两个人,就要把井封住吗? “……当然有原因!”腾阿婆的脸上显出惊悸的神情,似乎又回到了当年:“左右邻居见那一家三口人都死得很惨,就大家凑钱把他们葬了。可是就在那女的做“头七”的那天,陆五突然离奇地死在了那口井边。他住在离我们这有好几条巷子那么远的地方,却在半夜奇怪地跑到井边来,早上被人发现死了。警察局来仔细查看过,他浑身没有一点伤痕,但神情非常可怖,是被吓死的!联想到他害死了人家一家,我们都猜他是被那女的索了命。随后,当天打那个男人的、在旅馆闹得最凶的三个陆五的手下,也接二连三地死了。虽然死的地方不同,但和陆五一样,浑身无伤痕,神情可怖,是被吓死的!一时间,谣言四起,人心惶惶!我们这儿可从来没一下子,离奇地横死这么多人! 后来,还有人传说,这些横死的人都会出来作怪。而就在这时,那口井又一下子变得脏得要命,全成了黑水不说,还会冒白沫,再也不能用了。还有邻居说晚上听见井里传出又像哭又像笑的声音,吓得我们一到黄昏就不敢出门,就算白天也不敢接近那口井了。 最后,我们实在没办法,请了道观里的一位师傅来。他先在井边做了几场法事,然后就叫我们用厚厚的木板把井封死了。他在木板的正面用朱砂画满了符,反面还贴上了一张受道观多年香火供奉的上任观主画的符。末了,他叮嘱我们,千万别靠近那口井,也别损坏了木板。我们专门盖了那座木房子,用最牢固的铁锁锁住了门,又告诫所有人都不再靠近。我的上一辈亲身经历,都很清楚这件事,同辈的也大都知道,不过,后来日子久了,因为没再出现什么异常,我们也就没把这件事再清楚地告诉你们下一辈了!想不到,都过了五十年了,那口井却被这些不懂事的孩子给打开了!” 大家听完腾阿婆的叙述,一时间心情都很沉重,还有说不出的害怕,所以谁都不开口。 我虽然也很害怕,但还是问:“腾阿婆,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呢?” “是啊,接下来该怎么办?”大家都有点心慌意乱,就等腾阿婆拿主意。 “……大家也别慌。‘车到山前必有路’,我这就去找道观里的师傅,看能不能化解!你们都回家去,今天夜里是关键,小心地护着家里的孩子。云珍(廖阿姨的名字),你也去医院守着孩子,过了今夜,一定会好起来的!”听了腾阿婆的话,大家放心了不少,就照着腾阿婆的吩咐去做了。 我和小华跟着腾阿婆上了楼,腾阿婆见我和小华好像都有话要对她说,就问:“你们俩还有什么要告诉我?”我把昨天木板上拿到黄纸条和晚上双头蛇在梦里救我,到我听到冷笑声,双头蛇出现的事详细地说了一遍。 “哦?那张符被你取下来了?你放哪儿了?” “在我这。小星jiejie叫我收好的!”小华说着从贴身的口袋里小心地拿出了那张符。 腾阿婆看了看小华,没接那张符,说:“难怪他们都被吓得不轻,你却没什么事!原来符在你这儿呢!……你们俩拿着符,在家等我,我去道观一趟。” 我和小华坐在我的家里,焦急地等着腾阿婆回来。天快黑时,腾阿婆和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人回来了。我和小华见这个人穿的衣服和我们差不多,身材也不高大,一点也没什么特别,就有些失望。 腾阿婆说:“常道长,那道符就是她拿下来的。男孩子是我的孙子小华,昨天也在场。”转头对我说:“小星星,小华,叫人啊!” 我们不大情愿地叫他:“常道长。” “不用叫道长,叫常伯伯好了!……你们愿意帮大家做事吗?” “愿意。” “好的。等一会,我们一起到井边去,你们敢吗?” 我和小华都很害怕,但不想叫人小看了,就硬着头皮说:“当然敢的。” 腾阿婆也有些担心:“常道长,小孩子去,会不会妨碍你啊?” “没事的。鬼其实不可怕,可怕的只是人自己因为恐惧而幻想出来的景象。” 我和小华面面相觑:“不可怕?那为什么大家谈起,都吓得半死?更别说看见鬼了!” 常道长笑了:“如果你们不害怕,鬼自然就不那么可怕了!”看我和小华还是面带惧色,腾阿婆也是心有戚戚,常道长又进一步解释说:“所谓鬼,其实就是人的执念。人活着的时候,喜、怒、哀、惧、爱、恶、欲,七情皆备,众生皆同;人一死,这些东西本来也应该随之消失。但有些人对其中的一样或者几样特别、特别执着,又兼盘踞在一些阳气不足、阴气盛的如废井、荒坟、旧楼、野地等地方,时间久了,就形成了一种能影响人的能量,继而又幻化出了各种影像。你越是害怕就越是容易被它的幻象所迷惑,从而使它能达到自己的目的。”我们仍然似懂非懂,不过心里却不那么害怕了。 天暗下来了,我和小华跟着常道长,走到小木房子跟前。腾阿婆没有来,常道长让她在家里等我们。常道长神情很坦然,我们也镇静了许多。 推开门,外面的光线透进房子里,那口井静静地立在角落。没有什么动静,我们站在常道长的身后,无声地等着。 突然,我们耳边传来了冷笑声,来了!我紧紧拉着小华的手,发现他和我一样也在发抖。 “五十年了,你们还想留在这害人吗?”常道长声音很平静。 “我……恨……不消!”有一大一小两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井口上方,是那个冷笑的陌生女人在说话。我和小华偷偷地看了她一眼,天哪!一个肿胀的不成人样的恐怖女人,正咧着嘴对我们说话呢!旁边的小男孩也没有了我昨天看见时的可爱模样,面目扭曲,肚子非常可怕地向外鼓着。我们吓得马上低下了头,再也不敢看她们了。 “你们仔细想想,当初害你们的人不是早就已经得到报应了吗?你们还恨什么?还留在这干什么?”常道长不疾不徐地说着,“你们早应该想通了!早点投胎去吧,别留在这惊扰和你们的仇恨无关的居民了!”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女鬼用不太清楚的声音回答。 “我只是好心来劝你!你想想,你们恨着早已不存在的仇人,一直留着这最可怕的模样,又为的是什么?”女鬼许久没有回答,我们暗地里捏了一把汗,不知道接下去她准备怎么样。 “mama,我们现在的模样真的很可怕吗?”小男孩突然问,女鬼语塞,依旧没回答。 “mama,我要和小伙伴一起玩游戏!我不要一直住在井里面!”小男孩指着我和小华说,我们也鼓起勇气看他,他的面目竟然没有刚才那么可怕了。 “怎么样?只要你愿意,你就可以带着你的孩子去投胎,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了。难道你想和你的孩子一直留在这乌黑浑浊的井里吗?” 女鬼猛地抬起头:“……不错!我们不用留在这了!”她似乎放下了什么重担,神情变得轻松起来。我们惊讶地发现她和小男孩的身形和面容都有了巨大的变化,再没有刚才那种狰狞和可怕了。她们就像一对普通的母子,携着手向我们走来。然后,她们的身影慢慢变淡,渐渐地消散在空中。 常道长的神情很欣慰,我和小华也很高兴,那口井所引发的恐惧终于消失了! 后来,正如腾阿婆所说,受到惊吓的孩子们陆续好了,大虎、小石头也恢复了健康。一切又恢复了正常,我们还在一起尽情地玩耍。只是有时候,我还会想起那对母子,我想,她们现在一定过上好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