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的假期是一年中最长的假期了,整整一个多月,罗清凤都处在学习当中,每隔三两天还要到曲明那里去学琴,第二次去的时候,那炭炉上已经多了一个铁筒直通窗外,屋子里不但没有了烟味儿,那小童还借着烧水的便在灶膛里烤起了红薯,极是伶俐。 曲明一个人住着,身边就那么一个干家务的小童,罗清凤熟悉之后便在课余之时帮那小童做些家务,不过是擦擦书架扫扫地,却赢得了几个笑容,小童每次做点儿什么好吃的也会留给她一份儿,关系融洽。 学琴的事情罗清凤没有告诉罗奶奶,只说去先生处学习,罗奶奶大约以为是那等主课,不曾细问,只额外准备了一份东西让罗清凤送给先生,罗清凤全拿给了曲明,算作补上的拜师礼。 及春至,再入书院,竟有了些恍然隔世的感觉,多日未见的好友再聚,热热闹闹的喧嚷,竟有些不适应起来,虞万两叽叽喳喳地说着西门君实的种种游历见闻,她的转述有意思多了,听起来也不会觉得烦,李义章则是用不喜的口气说过年时候多么吵闹多么多么烦,全都是抱怨,却也听得出欢喜,尤其在提到辉哥儿的时候,口气更是轻快好多。 “旁的先不说,你小说还有没?再拿些来我看看,若不是虞万两说,我还不知道你竟然写起了故事,竟然也不说叫我先看看!”李义章伸出手来要东西,完全不避讳周围有人在听。 罗清凤扑上去捂着她的嘴,把她拉到了僻静处,虞万两对着罗清凤的瞪视讪讪笑着说:“我就是一时说漏嘴了,不是故意的,绝对不是故意的!” 白了虞万两一眼,无奈叹气,虽说不打算瞒着李义章,但这样一来,虞万两的嘴巴可就不一定严了,想到西门君实的笔名也是被虞万两透露出来的,罗清凤更觉得把这件事托给她,还特特起了个笔名以示藏真之意实在太过多此一举。 “我倒不是怕李jiejie知道,而是怕别人知道,上次的事情我可不想再来一回了,奶奶最不喜这些,若是她知道,没准儿又是一顿棍子,想想就痛!”罗清凤说着摸摸后背,一想起来,那种隐痛的确如在骨髓。 “知道了,我绝对不会对别人说!”李义章举着手保证,休假的时间除了在家应付那些亲戚之外,她就看了罗清凤写的小故事,一个个信手拈来,似都是平常可见,可细细想来,既有道理,又有意思,家中的哥哥弟弟也都喜欢,辉哥儿还因为这个额外多跟她说了两句话哪! “就是,我也想看了,你不是说还有长的吗?那小故事虽好,可一会儿就看完了,总觉得意犹未尽,意犹未尽,是这个词儿吧!”虞万两也随之附和。 罗清凤翻了翻书袋,故作忙乱地找了一下,“哎呀,我忘了带了!” “啊,忘了带,这个怎么能忘,你忘了书也不要忘了带这个啊!”虞万两惊呼,差点儿没有抢过罗清凤的书袋再翻一遍。 “哦,是真忘还是假忘了?”李义章眯起了眼,明显怀疑罗清凤的说辞。 “真忘了,当然是真忘了,忘了还能有假的,李jiejie你不相信我!”罗清凤额上冒虚汗,却还是义正言辞地反驳。 这个假期实在太忙了,加上出书并不是今天写了明天就好的事情,罗清凤原就想着虞万两年龄小,便是她提出要帮忙出书,成不成也要经过长辈的许可,也是急不来的事情,所以,假期忙碌的时候就自然忘了,是忘了写而不是忘了带。 听到确实是忘了,虞万两一脸失望,李义章则翘起了嘴角,道:“没关系,忘了带而已嘛,明天带来不就好了?”说着往竹苑走了两步,又道,“凤哥儿可别忘了,今天还是要先跟我回家的啊!” 罗清凤刚打算回去就赶紧写,就听到李义章提醒她还要学习绣花的事情,这样一来,肯定是没有写小说的时间了,能够写个短的就不错,何况长的?苦着一张脸,又不能反口承认刚才在撒谎。 《法经》课一如过往,大段大段的背诵人人都一样,挨个起来背了一遍,再听先生讲解一番,也就到了下课的时间,罗清凤过得很是轻松,《法经》和《博传》这两本必须要背诵的书趁着放假她就先背完了。 文士的考试如同科举一样,是一层层考取的,第一次考试便是接受了初级教育就可以考取的院试,这里的初级教育指的便是《法经》《博传》和最简单的《数术》三科。《数术》不过是些加减,主要是能让大家识数,会计算钱财而已。 院试三年一次,眼看着明年就有一次,罗清凤想要参加那次考试,所以努力背诵,争取把这两本书倒背如流,至于遣词造句的作文她反而不担心,文科生最擅长的除了背诵就是作文了,莫说考试作文属于议论文的题材,就是叙述文,说明文,她也都能够写出不少,高考可不是白考的,有了那些大同小异的作文模式打底,再看这里的文章套路也并不觉得困难。 院试之后便是正式的文武分科。此次院试仅仅是书院的考核,书院属于私立学校,这种院试成绩仅仅作为分科和入官学的依据,或曰小院试,又名“私考”。公考则为官府所设的院试,而这里又存在一个问题,官学收取学生除了有名人士投贴推荐之外,看的便是私考成绩,私考的存在就成了必需,实际上则有些教育资源浪费。 在官学学习至少一年后才有考试资格,这一次的考试也称为“院试”,却是得到官府承认的那种,考试合格的已经可以称为“文士”了,但没有任何的职权,仅属于名誉,区别于农工商之流,还算不上真正的士。 要作为文士还要再去考试,参加各州郡三年一次的乡试,乡试过后才可真正算得上是文士了,但除了前三名可能被授予末流官职之外,其他人仍然不易出头,唯有再考,再上一层的考试便是会试,要到京城去考,也是三年一次,会试之后若想更进一步,还有殿试,这也是文士的终极考试了。 罗清凤算过,明年九岁参加小院试,然后入官学一年,十岁参加院试,等两年再去莱阳郡参加乡试,那时十二岁,考过之后再去京城参加年后的会试,十三岁,紧接着殿试,成为名副其实的文士,十三岁的文士,听起来还是很不错的。 之所以这么急迫地想要考学,除了想要改善自身的状况之外,也想要争取独立自主的权力。按理说,十五岁冠礼之前,罗清凤都不能自主,做什么也只会被当做小孩子看待,要打要骂全凭罗奶奶意思,而一旦得了文士资格,一来罗奶奶没了逼迫自己的理由,二来也可以独立出去,不受罗奶奶的制约,这一点还是很重要的。 再怎样爱好学习的人每天被逼迫着学习也绝对不是一件乐事,放假时候,罗清凤除非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里读书或者出去学琴,否则只要一出房门就会被罗奶奶念叨几句要好好读书,好像她先前一直在玩儿来着。 不能够争辩不能够表情不满,要对长辈表示尊敬,对长辈的训斥洗耳恭听……罗清凤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要么赴本尊的后尘,在读书上耗尽心脉劳神而死,要么就要叛逆一回,离家出走了。 两种方式都不是罗清凤的理智愿意选择的,那么唯有努力争上,达成罗奶奶的愿望,那时她也没什么可说的了,自己也就解放了。 “我准备在明年参加院试,虞jiejie和李jiejie也一起吧!到时候咱们三个再一起入官学,一起考文士。”罗清凤射出一箭,她现在射箭已经好很多了,至少十箭中有两箭能够挨靶。 箭羽颤悠悠地,棕绳盘成的靶子被箭头擦破了皮,箭矢缠了一会儿慢悠悠倒栽葱倒下,却不掉,打秋千一样勾着棕绳的一股不放。 看到自己射出的箭如此艺术,如此有性格,罗清凤不由解颐,总算是上靶了吧,是吧,这种情况可以叫上靶了吧! “什么,明年就考?!”虞万两惊呼,这也有些太快了吧,自己好歹还在学院学了两年,罗清凤才入学不到一年,就算是明年考,也才一年多,这就考学,能行吗? 李义章一箭稳稳地射出,看也不看地回头说话:“正好,我也说明年就考,为这个耽误太多时间可不划算,我准备靠武士,文士太过麻烦了,武士的话只要明年的院试一过,直接就可以到军队学习,可比文士有意思多了!” 一箭正中靶心,罗清凤拍手叫好,虞万两也目露敬佩,说:“早看你射箭不错,考取武士想来也容易。”叹息一声,又道,“凤哥儿书读得好,你武比我强,文成武就全看你们了,我这个文不成武不就的怕是还要再蹉跎两年。” “虞jiejie难道很喜欢读书吗?”罗清凤偏头问。 “谁喜欢读书,我巴不得以后都不要读书,当然了,你那种故事书我还是很想看的,若是书都如那般,我就喜欢读!”虞万两急忙反驳。 “既然虞jiejie不喜欢读书,为什么不早早考完了,早考早了,考完了不就有可以做别的自己喜欢的事情了?”罗清凤一语道破自己努力的原因。 “啊?!是这样说的吗?”虞万两愣了一下,倏地笑起来,“可不就是这样,好,拼一把,我明年也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