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司工署下班的时候,日头已经西斜,再过个把时辰就到了宵禁的时间。 南楚官员大多是晨钟敲响第一声时开始上班,早上窝在各自的署衙之中干活,等到中午吃饭时,就各自回家休息。下午爱干嘛就干嘛,悠闲自由得很,不过,这其中也有例外。 工部就是其中一个典型的例外。 如果遇上没什么大事的时候,工部里的人可以闲得满地打滚,经常是清晨来签个到就滚蛋,工资照拿时间自由分配,没事还能聚众逛逛戏院喝喝小茶什么的,其悠闲程度,简直让其他部门的同僚各种羡慕嫉妒恨! 但要是遇到多事之秋,这工部瞬间就变成了地狱,每日早出晚归忙死忙活。特别是到了限定工期的最后几天,更是通宵加班,吃睡全在司工署,弄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哀鸿遍野惨不忍睹。 传言每每到了这个时候,临近司工署的户部与刑部经常有人听到半夜哀嚎,其叫声简直可止小儿啼哭,凄厉无比。 趁着临近宵禁还有一段时间,中建堂里那群家伙赶紧拽着苏园园,去到城中一家名外千味坊的新酒楼,双眼放光地点了一大桌子美食。 菜被端上来,一伙人就跟饿狼扑食般,筷子飞速翻动,恨不得端起盘子将菜整个吞进肚子里,那架势可真是吓人。 最让苏园园诧异的是,那个看起来牙都快掉光了的老人,居然能抱着个大蹄髈啃得起劲?注意到苏园园的目光,他咧开嘴,路出一口白色整齐的牙齿:“假牙。” 苏园园:“……”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一桌子菜就被一扫而光,大家伙儿都吃的倍儿爽,抱着圆滚滚的肚皮瘫坐在椅子上,大呼过瘾。 掌柜见他们都穿着官服。心中多留了个心眼,让伙计千万别怠慢他们,末了还特意让伙计送了几包茶叶,算作是纪念品。 酒足饭饱,众人拎着小茶包走出千味坊,站在外面被夜风一吹,脑子顿时就清醒了不少。 有人猛地想起来,失声惊呼:“我们刚才没付钱!” 众人俱惊。纷纷思考此时再折回去付钱的话,会不会被掌柜当成吃霸王餐的混球给打一顿。 平日里,工部内部员工聚餐都是大家一起凑份子钱,偶尔碰上公家办事要吃饭。饭钱便由官衔最高的人暂时垫付,回头再去找户部报账。 别怪工部的人太小气,连吃个饭都要凑份子,实在是工部这地方太没油水,能来到工部当浊官的人,家境大多不是很富裕。每个月的月俸才那么几百担粮食,家里就靠着这些粮食过日子,大家都不容易,彼此间非常体谅。自然是能省就省。 不曾想过,今日众人吃得太投入,竟然完全忘记了还要付帐这件事?若是被其他部门的同僚知道他们吃霸王餐,回头肯定会被狠狠耻笑三个月! 就在众人打算折回千味坊时,苏园园不急不慢地说了一句:“我刚付了钱。” 嗯?众人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她,都没搞明白她什么时候付的钱。 在苏园园解释之下,他们这才明白过来。刚才在吃饭后甜点的时候,她就已经默默地结了帐。 众人赶忙要跟她平摊饭钱,她摆摆手,秀丽的脸上神色平和:“不用了,今天这顿饭算我请客,以后,还望各位同僚们多多指教。” 大家互相看了看,不约而同地生出几分愧疚。 先前他们还合起伙来欺负人家小姑娘。结果人家小姑娘非但不记仇,还慷慨地请客吃饭。最重要的是,人家请客都请得特别低调,没有半点炫富的意思,安静懂事的模样着实让人自愧不如。 苏园园不知道他们此刻的心情,慢慢说道:“马上就要宵禁了。都各自散了回家吧,明早还得去司工署上班,别迟到了。” 说完,她冲众人稍稍颔首,便带着红袖钻进马车,扬长而去。 留下一群老爷儿们大眼瞪小眼,最后齐齐笑出来:“得了,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咱们今后可得好好和苏员外相处。” 回到安国公府,苏园园首先去跟龙氏请了安,得知她晚归的原因是为了请同僚吃饭,龙氏满意地点点头:“你初来乍到,人事方面是得多费些心思,偶尔请个客也是应当。只是要千万注意分寸,吃饭的地方必须有规矩,勾栏瓦肆这类地方,是万万去不得的。” 苏园园垂眸应下:“孙女记住了。” 龙氏转而又说起另一件事:“下个月初五,是你的及笄之礼,按理来说,应该好好cao办,但初六正正好是铭哥儿成婚之日。两件事撞到一起,有些不好cao办,依照老太君的意思,是打算集中精力cao办铭哥儿的婚事,所以你的及笄礼就得从简。当然,如果你有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也能请到家里来做客,该给你的礼数一点都不会少,断不会让你在朋友面前失了面子。” 其实,及笄礼这种事情都是长辈一手cao办,根本无需过问晚辈。只是苏园园如今的身份有些特别,再加上龙氏也不愿意将她和普通姑娘一般教养,便多给了她些自主权。 及笄礼是寻常姑娘家们都很在乎大事,不过对苏园园来说,真没什么特别的意义。是以听到龙氏的话,她非但没有不满,反倒认真地点点头:“这样挺好的,一切从简,可以避免不必要的铺张浪费,只是,孙女有个不情之请。” “说说看。” “这次及笄礼省下来的钱,孙女希望能买些笔墨纸砚,送去给灵州的孩子们。孙女在灵州帮助那些灾民重建家园时,见到那些孩子怪可怜的,上天有好生之德,若是这些钱能帮他们多识几个字,日后说出去也是功德一件,这可比大肆cao办宴席要有意义得多。” 闻言,龙氏想了一下,方才说道:“只是买些笔墨纸砚,算不得什么大事,我这里可以允了你。回头再跟你祖父商量一下,灵州距离景州太远,这要派人送过去,还得请你祖父出面才行,我们这些妇道人家不方便露面,免得遭人话柄。” 苏园园忙道:“祖母果真菩萨心肠,孙女替灵州那些孩子谢谢您。” 龙氏失笑:“得了,知道你这孩子心善,这事全当是为你积德,多费些心思也是应当。” 苏园园再三谢过,这才退出倚玉轩。 她回到梧竹幽居,洗完澡后,跟钟嬷嬷说去苏铭下个月初六成婚之事。 此事钟嬷嬷早有耳闻,立刻将打听来的事情说了一遍:“大公子这次娶的是上官家的嫡长女,据说教养模样都是上等,与大公子真正登对。您去灵州的时候,这门婚事就已经定下来,如大爷和如大奶奶对这门婚事都非常满意,就连老太君也都对那上官家的大姑娘赞不绝口,当月就将婚事定下下个月月初。” 苏园园想了想:“我记得尚书令也姓上官,该不会就是这个上官家的人吧?” “听说这位上官大小姐的父亲,如今正在朝中当宰相,想必就是姑娘口中的尚书令。” 南楚的宰相共有六人,包括尚书令、左右仆射、中书侍郎二人、中书令,整个宰相班子组成南楚的最高权力中心,在互相制衡的同时,还削弱了部分皇权,平日里就连皇帝都要对这群老狐狸礼让三分。 六人之中权力最大的人,当属中书令谢江宁,真正的权倾朝野,好在这位权臣除了私事上有些风流之外,没做过什么陷害忠良残杀无辜的事情,目前还没有被载入佞臣传的迹象,实在可喜可贺。 至于那些上官家的尚书令,名义上是整个南楚中央最高政令机构的一把手,但由于那位中书令谢江宁的资历实在太深手段实在太强,让尚书令自愧不如,主动让出一把手的位置,每天在三省六部议会之时,充当着职业打酱油的角色。 能跟这样位置够高却又不会让皇帝忌惮的上官家结成亲家,非常符合苏家一直以来的处世原则,低调却不低微,显赫却不显眼。 钟嬷嬷问道:“今日老奴见到其他几房的夫人姑娘们已经开始准备给大公子成亲的贺礼,咱们也该提早做准备,您看该送些什么比较好?” 既然这门婚事牵扯到政治立场,想必苏家的长辈们都很重视,礼数方面绝对不能让人挑出毛病来。苏园园稍一思忖:“把我桌子上的那个白兰石盆景送去吧。” 钟嬷嬷微微一愣,犹豫着提醒:“老奴见其他几房准备的多是金银器具,咱们就只送一盆石头,怕是有些……” “那盆白兰石是我从师傅那赢来的彩礼,石头产自东云州的雪峰山上,其身价不比蓝天暖玉低,”苏园园顿了顿,又补上两句,“我现在身份特殊,若是直接送金银,可能会引来某些有心人的猜度,该低调些。” 有件事她没说——当初拿走那盆白兰石的时候,傅谨庭气得垂足顿胸,嚷嚷之间,提及这块白兰石若是放到市面上,足可以卖到三千两白银,这还是有市无价,属于文人墨客眼中可遇不可求的宝贝。 闻言,钟嬷嬷立刻露出了然的神情:“老奴明白了。” ************ 恢复更新之后,发现这文的订阅真是少得可怜,偶抹一把辛酸的泪,木有订阅就算了,留言和粉票多少来点儿嘛~好歹给偶一点写下去的动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