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之后,苏辰隔三差五地就往苏园园这儿跑,每次都抱着两本书和一支笔,认真请教的态度让苏园园觉得不教他都是对不起他。 但时间久了,次数多了,苏园园开始觉得这不是个好事儿。虽然他们是堂姐弟,可毕竟男女有别,现在苏辰总是往她屋子里跑,要传了出去,少不得别人在背地里会怎么瞎猜。 苏园园刚刚死里逃生,她可不希望再给自己惹上什么麻烦,她还想着早些养好伤,尽快将盆景模型做完,然后拿给龙氏去看…… 为这事儿,她明里暗里地暗示了好几次,希望苏辰换个人去请教学问,家里读书识字的人那么多,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比她强得多! 苏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面对苏园园的暗示,也只是含含糊糊地应着,然后转身就给丢到九霄云外。 无奈之下,苏园园开始寄希望与家中的长辈们,希望他们谁能出面给苏辰一个警醒,让他稍微收敛一点。 苏辰向来是个非常有存在感的人,平日里不但目无尊长,吵架闹事更是家常便饭,想要不惹人注意都很难。眼下,他的突然转变很快就引起了家里其他人的注意,尤其是苏维如。他听说自己的儿子肯上进了,愿意读书了,差点没把刚喝到嘴边的茶水给喷出去! 当天晚上,他就找了个借口去苏辰的房间里转了转,见到苏辰的屋里的确多了不少的书,随手一翻,书上全都是密密麻麻的标注,心里的欣慰真实无法言语。 唯一不变的,就是苏辰的态度。他知道苏维如来了也不打个招呼,照旧看自己的书,头都没抬一下,态度嚣张得很。 不过此刻的苏维如满心沉浸在欣慰之中,一点不在乎这些小事情。他走到儿子身边,见到儿子还在刻苦学习,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笑眯眯地走出房门,打算去找曾氏聊聊小儿子最近的状况。 结果,原本两天来一次梧竹幽居的苏辰,变成了天天都来,有时候还会留下来与她一起用午饭。这事儿发展得越来越诡异,原本一直心有不安的苏园园,也渐渐给磨得心平气和了。 明眼人都能能看得出来,苏辰能光明正大地来得这么勤快,背后肯定是得了家中长辈们的允许,不然梧竹幽居的中饭怎么会不经她吩咐,就自觉地从一人份变成了两人份?! 就这样,她这个半吊子先生当了个把月,直到手上的伤完全痊愈了,这才得到暂时性地“停职”。为此,她的生活也终于恢复了正常。 按照惯例,每天早上她还得去万卷阁上学。这些天里好在每天都教习苏辰读书,她自己也增长了不少的知识,功课没有落下太多。 黎夫子已经回来了,他老人家上次气呼呼地从安国公府离开,后来安国公苏明贤亲自登门去道歉,态度诚恳言辞真切,终于又把这位德高望重的黎夫子给请了回来。 在经过海棠春坞的时候,苏辰忽然某个大树后面晃荡出来,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说道:“早啊。” 苏园园点点头,见他眼皮子耷拉的样子,心中好笑:“你昨晚没睡好?” “别提了,昨天晚上小爷被爹娘唠叨了半宿,他们一定要让小爷去向夫子道歉,”说到这里,苏辰又忍不住冷哼一声,“小爷偏不给那个黎老头儿道歉,看他能拿小爷怎么样?!” 苏园园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做错了事情道歉,这是很合理的事情,为什么你一定要跟别人对着干?” “他们觉得合理的事情,在小爷眼里未必就合理,小爷非常不理解,为什么他们非要用他们的眼光,来要求小爷的事情?”走在前面的苏辰转过身子,他将胳膊枕在脑后,慢悠悠地倒着前进,“小爷觉得做错了,不用他们说,小爷也会去道歉。但是小爷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为什么他们还是要逼着小爷去认错道歉?” “你觉得你没有做错?” “当然,小爷找自己的人,做自己的事,凭什么要被他们来干涉?!小爷没有去干涉他们,他们就不应该来干涉小爷!” 苏园园静静听着,认真思考了一下:“你有没有特别喜欢的人或物?” “啊?”苏辰被她这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给问得愣了一愣,下意识地回答,“小爷喜欢绿毛。” “绿毛?” “嗯,是小爷养的一只乌龟!”说起绿毛,苏辰立刻就恢复了精气神,眉宇间都多了几分骄傲,“改天带你去看看,绝对让你大吃一惊!” 苏园园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顺着话题往下走:“你的绿毛有没有生过病?” 苏辰仔细想了一下:“之前有一次,它缩在水里好几天都没动静,吓得小爷以为它快死了,赶紧请人来看了看,才知道它是在水里呆得太久了,呼吸不顺畅,小爷把它放到外面呆了一段时间,它的病很快就好了。” “绿毛生病了,但它没有碍着你的事情,你为什么还会担心它,甚至急着为它找大夫,帮它寻求治病的方法?按照你的说法,绿毛生病是它自己的事情,与没有关系,你不该去干涉它的事情。” 苏辰停下脚步,皱眉看着她:“绿毛是小爷的绿毛,小爷担心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可你同样也是黎夫子的学生,大伯母和大伯的儿子,祖母的孙子,我的堂弟。我们担心你不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 苏辰觉得她说的话有些道理,可是管来的逆反心理让他忽然打住自己的思绪,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盯着她:“你刚才在话里给小爷下套儿?” “我只是希望你能换个角度来想事情,”苏园园慢慢走到他身边,脚下并未停顿,缓缓与他擦肩而过,“你自己想象一下,如果当初绿毛的病一直不好,你该有多难受?现在你学坏了,先生很担心你,想尽办法希望教好你,可你却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失望,将心比心,你觉得先生现在心里好受么?” 苏辰张着嘴巴,想要反驳,可一想到绿毛生病时自己心急如焚的感觉,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个世上不是什么事情都能用对和错来判断,法律能够断定罪犯的过错,却断定不了人心。人从一生下来,就与这个社会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我们是儿女、是父母、是姐弟朋友……错综复杂的关系不是一个“对”或“错”就能解释得清的。假若一定要生硬地将这些全部撕扯下来扔到一边,那咱们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已经走远了的苏园园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还站在原地不动的苏辰:“快迟到了。” “喔!”苏辰赶紧回过神,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