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影西斜,众人依然兴致高昂,当中又有人提议不若夜里便在此办个篝火会,公子小姐们难得聚在一处,这般提议,自是引得不少人赞成的。 当下,他们中有遣下人去置办食材的,愿意留下的小姐们遣下人回府知会的,不愿留下的便也笑着与众人寒暄着告辞离去。 顾宛华自是不愿留下的,喧闹中,她与顾宛芝道了别,只说是怕出的久了母亲担心,顾宛芝此刻的心思早被人群中的焦点刘琳引去,随意应了一声便不甘人后地加入到小姐们中间与刘琳说笑。 见她无暇顾及自己,顾宛华便悄声退了下去。 回府后,顾宛华便朝向自己的园子走去,刚穿过内湖一座雕栏石桥,便瞧见不远处两婢子低着头走来,顾宛华认出那是顾宛箐身旁贴身伺候的春平春倩两人,隔了老远,便听她们埋怨道:“不过为着一次诗会,小姐这脾气也发的太大了些。” 另一个声音附和道:“夏日里哪来的梅树,又上哪去采摘梅花瓣?叫我等好生为难啊。”她苦恼地抖了抖臂间空荡荡的竹篮,停了步子,为难道:“咱们该怎么办才好?” 身旁春倩咕哝道:“还能怎样办?只好等着小姐消了气……说来也奇,平日城中有个诗会茶会,向来也不缺了咱们小姐,可自那六小姐出来,二小姐成日便与她一处呢。”她正说着,冷不丁被春平一撞,她轻咳一声,低语道:“慎言,六小姐自前头走来了。” 春倩眼中闪过些不屑,却仍闭了嘴,在与顾宛华擦身之际,两婢子朝她微福了福。 顾宛华走后,春平回头瞅了瞅,叹气道:“瞧六小姐那面目,温厚柔和,锦园里的小姐,也只六小姐是个善心的,那巧月可比我们好命的多。” 春倩一撇嘴,“你可真敢说,再好的主子又如何,那也是别人的主子。”她嗔骂她道:“小姐若听了你这番话,你定是要挨板子呢!便逐你出去也是有可能的!” 春平身子一僵,忙道:“这话也只随口说说,你可莫要说给了旁人听。” 春倩哂笑她两句,待两婢子渐渐走远了,自桥栏后方树丛下走出一个娇俏的身影,她眼珠一转,思量道:没想到三小姐身旁的奴才们也不向着她呢!便是这样,兴许这次便是我翻身的机会。 她久久地站在原地,半晌,唇间露出一抹笑容,一抬脚,哼着小曲朝反方向去了。 今个一整日下来,顾宛华着实有些乏了,因此用过晚饭便早早上了榻。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 巧月拉起了帘子,吹熄了蜡烛,悄声回榻为顾宛华打起了扇子。 就在这时,伴随着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响起,巧云带着些焦急的声音在外间响起:“小姐,三小姐到了,奴婢回您歇下了,三小姐却硬要见您呢。” 顾宛箐,她怎么来了?自那日被夫人惩戒过后,她明显收敛了许多,便在每日课堂上也不再随意戏弄讥讽于她,今日突然来,为了何事? 顾宛华心中暗暗琢磨着,嘴上淡淡道:“请三小姐在厅中坐等片刻,我这就来。” 巧月刚替她穿戴整洁,外间便传来巧云带着哭腔的哀求声,“三小姐您不能!小姐交代,您就在厅中候着,她即刻便出来了。” “滚开!” 话音刚落,房门便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顾宛华一惊,不待她开口,顾宛箐怒气冲冲的声音便响起,“顾嫣红!你不过是个农妇生出的庶女,竟敢在母亲面前巧言令色!” 顾宛华叹一声,吩咐巧月掌了灯,在四周烛光亮起时,她抬眼静静对上顾宛箐怒意冲冲的脸,抿唇微笑道:“三姐今个来的好生焦急,便这话也是奇怪,不知嫣红做了什么,竟惹恼了三姐呢。” “你还敢装傻!”顾宛箐气急,“若不是你在母亲面前巧言令色,今日的诗会又怎能轮的上你?” 她的罪状可不仅如此,今日她才得知,这顾嫣红竟将主意打在了自己园中奴婢上,实在是欺人太甚!此事若换做了旁人,她兴许倒不这样气急,便这么个平日里柔柔棉棉的六妹,竟存了这样害她的心思,这让她胸中好不气恼,她凭什么?若非如此,她又怎会急匆匆便跑来寻她算账?今个便不将这事摊开,她总也要狠狠羞辱她一阵,出了这一口恶气才好! 顾宛华咯咯一笑,“原来却是为了这事啊,三姐若气恼,不妨寻了母亲处置我便是,只是我现下却要歇下了呢。”她呵欠一声,叹道:“今个诗会好不热闹,meimei我累了呢!” “你竟敢不将我放在眼里!”她实是不相信,她竟敢用这般气人的口吻回话,听了她母亲是农妇这样的话,她面上无论是羞恼也好,气愤也好,痛哭流涕也好,她万万没料到顾嫣红竟能笑的出来? “厚颜无耻!”她大叫一声,一阵风般地冲去床帐前,一把掀扯开帘子,尖声叫嚷道:“莫以为有了二姐撑腰我便拿你没办法!” 说到这里,眼看着顾宛华笑容僵在了脸上,便连身子也几不可察地抖了抖,顾宛箐总算得意一笑,顾宛华此刻的表情最是让她舒坦,她不顾临行前那婢子的嘱咐,一弯腰,对上顾宛华的眼睛,咄咄逼人道:“也不掂量着自己有几斤几两,便想打我的主意?你那些个伎俩我早便识破了,你可知春平现今如何?” 见顾宛华仍是呆呆愣愣,她直起身子,缓缓道:“你自是不愿见到的,你这般身份低微的,定是一心攀附了嫡姐与主母,妄想抢了我的风头去,只你却记着,若有我在,必定要日日踩着你!” “你便走着瞧吧!”凶狠地撂下这么一句话,她心情顿时舒畅了许多,一甩袖子便扬长离去。 这一路上,顾宛箐冷静过后心头却有些发慌,那婢子方才说的有理,若将此事早早说出,便等于是亮出了自己的底牌,她那六妹定会有所警觉,她不由暗恼自己方才为何那样沉不住气? 转而,她又自我安慰道:怕什么?今个这般说出,瞧她顾嫣红一副傻眼的模样,实是痛快,她定是惧怕了自己,委顿于自己异常强大的气势之下。她不由又数度回忆起方才的情形,meimei回想起顾嫣红那哑口无言的惧怕模样,她心头便欢快不已! 在她走后,许久,顾宛华仍蹙着眉,她这三姐向来是个沉不住气的,今个原也不惧她,只她方说的春平那事,着实让自己糊涂了,那婢子与自己有个什么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