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十来步远,顾宛华借着阴暗交错的树林掩住了自己的身形,她停了步子,转身向亭中望去。 顾宛芝正一脸娇羞地朝着刘琳诉说着什么,而刘琳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四下张望着,像在人群中寻找着谁。 就在此时,自一旁人群中忽然走出一名身量高挑的少女,她娉娉婷婷踏上了台阶,对上刘琳时,也不知说了一句什么,周围公子们顿时哄堂大笑,惹得顾宛芝皱起了眉头。 见此情形,顾宛华不由轻扯起嘴角:女人集中之处,永远是非之地,我躲远些总是对的。 再者,未改名之前,自己仍顶着俗名,还是少在城中诗会中露面的好。 她收回了视线,信步朝着树林深处走去。 像这般公子小姐聚集一处的诗会,众人自是兴致高昂,小姐们愈发娇俏可人,公子们亦卖力吟诗作对,谈古论今,做一副风流倜傥状,若等结束,少说也要日落后,这样想着,她倒有些气恼,这荒郊野外的,让她如何度过一整日? 不过,这样的懊恼很快便随着眼前景色的变化而消失了,她便直直朝一个方向慢悠悠抬脚走着,也不知走了多大会,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清澈的溪流,不远处,溪流两边无数紫色不知名的野化满地绽放着,一阵微风扫过,花海便掀起一阵波澜,扑鼻而来的淡雅花香让她心情顿时舒爽许多。 正在她全然放松之时,耳中却听得身后传来一丝动静,她不由回头看向身后不足十丈远的树林,暗忖道:那头正热闹着,谁有功夫寻来这处?想必只是林间的柴夫。 这样想着,树林中那脚步声却越发急促了,她不由转身加快了些许步伐,岂料下一刻,一个略带怒意的声音便自身后传了来,“站住!” 听着略感熟悉的声音,顾宛华身子不由一僵,她缓缓转过身,面前十丈外立着的少年果真便是刘琳。 刘琳冷哼一声,抬脚向她走来,在她面前两步处停下,冷冷道:“顾嫣红!你那日为何不来?” 他声音中带着一种强烈的怨忿与责怪,不待顾宛华回答,他又嗤笑道:“不过是个庶女,还恼我妹子那日推你不成?嫣红此名,实是不妥,你不知月楼中有一妓,名叫嫣红么?我那妹子推你也是情有可原。” 他不提此事还好,一提此事,顾宛华立时便皱起了眉头,那一日,听得她唤作嫣红时,那些个公子小姐们一个个面露的嫌恶神情她自是不会忘,可能让她羞恼的却只有刘琳一人,自己便是为了那事而对刘琳深深感到了失望,她垂眸良久,脸上浮起些冷意,一抬头,对上刘琳,她缓缓道:“公子实是没说错,我便是顾府中最受冷遇的庶出小姐,既如此,公子为何纡尊降贵邀请于我?” 听着她讥诮的口吻,刘琳冷笑,“牙尖嘴利!平日瞧你唯唯诺诺,竟也是个惯会伪装的。”他抬起下巴,居高临下道:“如你这般身份,那****邀你,你却竟敢不来?”是了,她怎会不来?那****瞧着自己时流露出的爱意,便连凌霜几个也有所察觉,事后频频取笑与他。更何况自己?可她今日竟敢质问他为何相邀?实是可气! 转眼,他心中便鄙夷起来:那日还对我倾慕不已,今日便做这冷言冷语状,她现下不过玩些欲擒故纵的把戏! 顿时,他心头稍有些后悔:我这几日是怎的?心中竟惦记着此人,便为了这么个女子,徒步追赶了一里地,为何偏就执着于她这么个庶女?有这那样艳俗的丑名,便是顾府的女儿又如何,日后也断然上不得台面,连日来做这些无聊举动,实是不该! 好一会,他兀自摇一阵头,嗤道:“你说的对,你实是不配,日后我断不会再邀你。” 顾宛华垂眸,良久,眼前那人忽一转身,大步离去。 瞧着他远去的背影,顾宛华冷冷一笑,几乎在他转身下一刻,她便提步朝反方向离去。 她独自立于溪边,刘琳离去,四周重新沉寂下来,只余下涓涓溪水流淌出的潺潺声。 自己虽重生,说到底还是那个自己,而刘琳亦是与前世相同的,便这样两个人,却在不同的两世上演了不同的故事,这实是对她最大的讽刺。 因提早相遇了几年么?因自己这俗气的名么?她想不明白,也不愿多想,只因现下对她而言,重生已是万分幸运,又何必再累一次? 四周不知何时响起一阵琴声,琴声悠扬舒缓,使得她心中也变得平静了。 她也是爱琴之人,便听那琴声已然知晓那把琴必是名品,弹琴之人琴艺更是高超。 良久,她站起身,小心翼翼踩着溪中小石,循着那琴声迈起步伐,便被溪水打湿了脚她也浑不在意。 此时此刻,这样好的琴声,她实是想瞧瞧能奏出这妙音之人。 穿过几个山坡,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石林,她咬了咬唇,毅然朝石林中走去,身处于数百余个长数十丈的巨大石块中,琴声忽地变得激荡高昂,她眉头一皱,暗忖道:这是那人的心境,他不高兴了么?不知怎的,她心下便浮起一个念头,这是警告之音,弹琴之人并不希望她循着琴音继续跟随,她不由想着:那人必定是个方外之人,不愿被世俗扰了清净吧。 只是脚步仍未停下,好在,便在石块林立的环境下,她对琴声的感应依旧敏锐,循着那声音,不一会,她便来到一处山坳前,琴声一转,忽地变得低沉晦涩起来,她抿了抿唇,沿路寻了一片树林,摘下一片树叶,放在唇边和着那琴声吹了起来。 她并不擅长用树叶奏曲,只能按照心中的曲调断断续续吹出,听了唇边发出的声音,便连自己也哑然失笑起来。 良久,似那人听出了她的心声,琴声忽变得柔和,她轻笑一声,穿过树林,依稀已能瞧见远处一间两层的阁楼矗立于林中。 直至此时,她方能断定,琴声是自那阁楼中传来的。 她停下脚步,稍有些踌躇起来,这般闯入,若那人是女子倒好,若是男子,可安全? 便在她暗自盘算之际,那琴声却忽地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