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听出他生气了,再不敢多半句嘴,马上规规矩矩坐下。 季敏兰拾起筷子,没好气地哼道:“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你知道我屋的下人只有阿才一个?再者说,饭是我屋的,浪费不浪费的,你说了不算!我就是全拿去喂猪,也跟你没关系!” “哦。”如意抿了唇,细声细气说:“大米珍贵,拿去喂猪可惜。”她们这中原偏北的地界儿,地里只长小麦跟玉米,大米可是南边儿的,一斗大米在县里就卖着一贯来钱儿,非得是有钱儿人屋里才吃的起。 气的季敏兰眉心直跳,两道浓眉挤在了一块,抚额气道,“就是存心气我,笨死了。” 这下,如意更不敢拾筷子了,头一垂,小脸儿皱的跟包子似的,大气儿也不敢出。 冷不丁的,对面那人筷头上的那块鸡rou落在了自己碗里,如意愣了一下,睁大眼睛瞧他。四目相对,他蔑了如意一眼,“快吃,你不是急着做活儿去吗?” 如意这才大松一口气,抿唇一笑,“原来你没生气。” 季敏兰从鼻中哼出一声,习惯性的就想再讽她一句,只是瞧着那样可爱的笑脸儿,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如意平时难得见一次荤腥,饶是晌午饭吃过了,这会儿对着满桌子的好菜也胃口大开,可她知道些规矩,别说在别人屋,就是在自个屋,也不能在饭桌上毛手毛脚的。 也就多夹几块头素菜,鸡鱼并不太动筷子,配着白莹莹的大米饭,照样吃的有滋有味。 吃了一半,不经意一抬头,才发现季敏兰已经停了筷子,俩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瞧,如意马上脸红起来了,细声问:“你怎么只盯着我看,自己却不吃?” 季敏兰眼睛一闪,起身往内间去,“没胃口。” 如意也就老老实实放下筷子跟了进去,就立在门框上瞧他,“这一段怎么不见你在村里走动?” 季敏兰捏笔的手顿了一顿,‘啪’地将毛笔搁在桌上,闷声说:“不想去。” 如意忍不住问他,“你娘不让吗?” “胡说,你以为我像你一样胆小懦弱?”他也不知怎么,竟对这如意耐心极好,“但凡我想去做什么,爹娘可是拦不住的。” 胆小,懦弱? 如意自己可不是这么认为的,她在屋里处处忍让,那是因为她想顺顺利利的长大,只有老老实实听娘的话,不惹jiejie们生气,才不会挨更多的责骂和数落。她是抱养来的孩子,真要去争去抢,顶嘴,反抗,早就被娘发狠赶出赵家了。 他这含着金勺子的大户少爷,又怎么能懂得她的不易? 如意也不反驳他,小嘴一抿,转去外头拾掇盘子,沉着声儿说:“我去刷碗,刷好了就不上来了,要上地里给二哥帮忙。” 季敏兰静静扫了如意一眼,也不制止她,眼瞧着她堆叠好了碗筷,马上冲外头扬起声,“还不进来收拾桌儿?” 话音一落,两个丫头便推门进来,不由分说抢了如意手里的活儿。 如意也就没了脾气。 她确实是没了脾气,说起来,季少爷今个不但什么刻薄话也没说的收下她的回礼,又留她吃了丰盛的一餐,连碗筷也没给她收拾的机会,已经待她不薄。至于说她那话儿,他本就是个嘴巴坏的,自己也不是头一天知道,再说,不是才认定了他是自己的朋友吗,往后他再嘴巴坏,让一让他不就没事了吗。 冲他笑了一下,转身朝外走,“你快念书吧,我也该回了。” 季敏兰从鼻中应了一下,不冷不热道:“吃饱喝足了,走吧。” 如意脚下一个趔趄,吃饱喝足?这是什么话儿?怎么听着像是自个专程来混吃混喝来的? 一转身,苦着脸儿跟他打商量,“过一段杏子熟了,你要是乐意,咱们一块去后山摘杏儿?” 季敏兰脸色稍霁,“杏子酸溜溜,有什么好吃的?”想了一想,不情不愿地道:“不过成日在屋也怪无趣,就陪你去一趟,过几日的我跟阿才去寻你。” 如意抿唇一笑,转身出了门。 临出大门时,又碰上了今晨难为她的胖婶子,这次她的表情和蔼了许多,主动打招呼,“哟?吃饱啦,这是要回?” 如意不想多跟她说话,口也不张,只微笑着点个头,脚步不停往大门走,胖婶子热情地撵在她后头跟着,等她出了门,就站在台阶上扬声笑,“闲了多来玩啊!” 转过身进门便是“呸”的一声,“赶明儿叫老爷知道了,还能让她再进这院子老娘就不姓赵!” 如意送了帕子,了了心事,又得了季少爷好一顿招待,心情愉悦,走起路来连蹦带跳的,路过一个小土包,想也不想的跨了过去,脚上一崴,险些没栽倒。 这才知道吐吐舌头,收敛一下。走到自家地跟前,金灿灿的麦地里忽然站起一个人,盯着她问:“赶早出门,这时才来,跑到哪去了?” 如意瞧着二哥脸上些许的担忧,心里暖了暖,琢磨了一下,实话实说:“上季家去了。” 她是知道的,二哥不但不会上屋里去说,兴许连问她也是不会问的。 果然,赵祥蹙了蹙眉头,却也没多问。 立夏之后,天儿一日日暖了,这几天吃过晚饭没别的事儿,如意就跟大嫂上河边搭伴去洗衣裳,有时又上河边散步喂个牛。她已经有些习惯了大嫂的做派。平日在一家人跟前儿稳重端庄和蔼可亲,夜里回屋关起门来,话儿多了,整个人轻松了,笑容也多了。 用大嫂的话说:沉默是金,说多错多。 只是有一点,大嫂口里不时就蹦出一两个怪词儿,这让如意有些纠结,原先不熟,便先压下好奇心,自动忽略那些个话儿,近来跟大嫂走的近,一天天的熟了,她才敢刨根究底的问,大嫂只说是南边儿带来的口音,旁的就不肯再说。 如意打心眼里是不相信的,只是又有些窃喜,大嫂当着爹娘她们面儿时,显是克制了的,那些个新奇词儿,独独在她面前时,偶尔才蹦出一两个来,足以说明大嫂是信任她的。 不信归不信,只是她也看出来了,这个家里,就是没脾气的爹,有时心情不顺遂了,对她也跟娘一样没好气的,只有大嫂是对她一点偏见也没有的,从不因为娘不待见她就跟着大家伙一起轻看,数落她。每每当着娘和jiejie们的面儿也敢夸赞自己,惹得两个jiejie都黑了脸儿她也不在意。 况且,大嫂脾气好,娘有几次心情不好,给了她些闲气受,她连嘴也没顶,笑眯眯的,也不知使的什么法子,三两下就把娘给哄高兴了。 自大嫂嫁进来,娘脸上的笑容明显多了,爹虽然不像娘那样整日笑,可看着大嫂的眼神也是欣慰的,而自己,在屋里的日子也明显好过了,旁的不说,四姐一开腔数落自己,大嫂总能在适当时候说句公道话。 如意私心里也就盼着大嫂在自家能过的好,大嫂过好了,爹娘跟大哥就好,娘心情好,她才能顺顺利利的在赵家长大。那些个刨根究底的问题,大嫂不愿多说,她也就决定不去多问。别说是大嫂,自个不也有些小秘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