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见赵周氏面上也带了笑意,便接茬笑说道:“说起这日子紧巴,可不是嘛!大勇今年也十八了,我跟娃他爹寻思着为他说一门亲,只是屋里头钱儿吃紧……”她啊哈的一笑,语气谦卑极了,“那啥,有件事还得求嫂子一回,说起来也怪难为情,大嫂莫见怪了。” 她一边组织着语言,一边用眼睛瞄赵启财,赵启财见了,头反倒低下来了。 赵周氏余光瞧见,笑了一下,“都是咱自家人,但凡有事儿我跟你大哥能帮衬上的,红梅只管说罢。” 李氏这会儿瞅丈夫心头来气,面上却仍带笑的,“嗨!这不嘛,今年就想给大勇说一门亲,只是现如今说亲,只彩礼钱儿哪能没个四贯五贯的?”她俩手搓着大腿,笑说道:“屋里情况不好,娃儿一日日大了,我跟他爹心急啊,这不,我这些日子里寻思着,咱大嫂过日子,那是向来细致,情况定比我们屋里强上百倍,这侄儿说亲,大哥大嫂也不能坐视不管吧。”她呵呵笑着,又道:“大勇常说哩,他大婶子待他最是亲,比他三婶子是好的没法比呢。” 周氏见李氏一句话绕了几个弯子,自是听出她拐着弯儿借钱的,当下收起笑容,放下筷子,一脸诚恳地向周氏解释着:“红梅,这事,怕是不成。你也知道,今年嫂子跟你大哥才在镇上起了新屋,周转正紧巴,再者,赶明年还想送宏娃儿入学堂,钱儿就更吃紧了。” 李氏越听笑容越是僵,周氏话说完,她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了,当即皮笑rou不笑地嘿了一声,“我就说么,大嫂这一入城里就是不一样了,咋的,还要送宏娃入学堂咧?啧啧——”她咂嘴叹道:“大嫂心气儿就是高些。” 周氏对那酸话只当不察,笑了一下,说道:“倒也没指着他能考上个秀才,能识几个大字将来也该比他爹强。” 赵启财原本沉默着,这会儿才是看向周氏,出声道:“大哥这阵子忙活不?” 周氏这才又提筷,笑道:“倒也还成,年头景气些,只一入夏就在屋里闲了一半月,前些日子才刚刚接上了一桩活计。” 赵启财眼中不觉带了些艳羡,“农民累死把活一年,只靠屋里几亩地能赚几个钱儿?还是大哥头脑灵光些,早些年在外头跟人学了木工活儿,镇上一年到头来,咋还不得赚个三五两的。” 周氏温温一笑,伸筷为赵宏夹一筷子菜,才不急不缓地说道:“若不是大勇执意去县里务工,跟着他大伯学个三五年的,也能学些个手艺,将来在外头接活儿不成问题。” 赵启财叹了一声,附和道:“可不是,旁的不说,木工总是门好手艺,这娃儿,偏是个死犟脾性,宁可到县里酒楼当个打杂工也不愿学一门手艺。” 周氏闻言,又笑问老大赵勇在县里的情况。 李氏在旁默不作声,见丈夫一打岔,一来二去的竟跟周氏拉起了家常,便不好再重提方才借钱那话儿。只是周氏方才那一番回绝,她知道借钱的事决计是没了指望,想起早些年赵启明去镇上学手艺,自家是如何的帮助,心头又是气苦又是恼怒,当下,也不愿与她一齐聊家常,端起玉米糊,面色不大欢快地呼噜噜几口喝下,一抬屁股,转身进了厢房。 周氏一怔,心知李氏为方才那事怨怪,正要开口,便见赵启财摆了摆手,压低声道:“由她罢,由她去。” 周氏难为情地笑了一下,不再开腔,只迅速扒着碗里的玉米糊。 一时间,堂屋里倒静了下来。 连小小的如意都看得出来,这一顿饭,吃的有些不欢快。 没一会儿,赵启财碗里的饭见了底,如意瞧见,正要起身去盛饭,赵启财便摇头,“今儿吃饱了。”又朝一旁默不作声的老二赵祥说道:“一时驾车送你婶子和宏弟。” 赵祥闻言也不吭气,继续埋头吃饭。一家子都知道老二这闷葫芦性子,自是习惯。 周氏也早早吃完,只看赵宏碗里还余着小半碗玉米糊,便伸手端来一勺勺喂他,心头想的却是早些吃毕了赶回镇上,借钱一事再跟娃儿爹商量个。 正在这时,厢房里却忽然传来一阵乒乓声。 这动静极响,如意听出他娘在屋里摔了东西,心下更是战兢,她虽小,大概也估摸出,娘是因为方才大婶子没肯应下借钱儿的事动了脾气。 只有旁里的巧铃不知情形,仍是抽空拉着玉翠不停说笑,这会儿见李氏进屋去,又是叽喳起来,只是说到一半便是被那乒乓声惊得住了嘴,接着,便是被李氏的大嗓门隔着厢房门狠狠呵责了一通。 巧铃放下碗,拉着玉翠灰溜溜出了堂屋。 周氏也拉起赵宏,笑道:“吃饱了,时候不早,这就跟娃儿启程,叔叔跟红梅也别送了,在屋歇着吧。” 赵启财讷讷应了一声,招呼着如意将周氏母子送出大门,老二赵祥已驾车在门口候着了。 周氏抱着赵宏上了板车,转身道:“大勇爹别送了,劝着些红梅,天大的事儿也别着急上火,一时回屋去我再跟你大哥商量,看看赶年底凑出些银钱儿来。” 赵启财闻言,顿时想起大哥屋里这些年的不易,面上倒有些惭愧,“大嫂说的啥话,就是有些钱儿也该紧着宏娃儿上学使,大勇婚事不急。” 周氏笑了一下,抬脚上了车,又道:“大勇爹别送了,快回屋劝着些红梅。” 赵启财应声,远远看她们母子坐上板车出了小路,他才叹了一声,转身回了院子。 刚踏进堂屋门槛,迎着面门便是飞来一物,赵启财堪堪躲过,弯腰捡起了扫炕笤帚,无奈地重重叹气道:“红梅!你这是做啥!” 跟在赵启财身后的如意见状,饭桌也没来及收拾,立时惴惴地退了出去,若是在娘气恼时撞见了自己,十有八九那火气会更大些,前几次娘在饭桌上发了火,她没处躲,便被娘揪着辫子狠狠责骂了一通。 (查了一下资料,古代嫂子称呼丈夫的兄弟叫叔叔,或是按对方孩子的姓名叫做“XX爹”。到了现代,叔叔这一称呼几乎不再当面叫,口语上跟着丈夫叫哥哥弟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