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是第几次重回萧府,小萱将府中的一切细细的看了个清楚。萧胡辇的房间,萧言干的房间,还有她“萧绰”的房间。屋里原来的那些物事,在她们出嫁后,还都原模原样的留在屋中。 用手轻轻摸着房中的笔墨纸砚,小萱回忆着初见萧胡辇、萧言干时的情景。 “你玩疯了?连你大姐、二姐都分不清了?大姐大姐,你眼里就只有你大姐!瞧你这副样子,土腥腥,脏兮兮的,哪有个小姐的样子?都是大姐把给你惯坏了,跟她一样疯疯癫癫,不成体统!” 耳边似又响起萧言干的声音,小萱的唇角泛起一丝悲凉的笑意。 “哎呀呀!我说赵王妃,您就歇歇吧,这才刚有机会出了赵王府,就回家来训人了,有那机会,就回家多团圆团圆。” 大姐与二姐相互数落的声音,似乎就在耳边回荡,抬头看着自己的这个房间,小萱眯起了眼睛。 几十年前,这个房间中曾站着三个女人,在这里叙话,在这里谈笑 脑海里想起了萧言干的娇嗔声,想起了她用手指头,不住戳着自己的脑袋,数落自己的情景。还想起了马背上萧胡辇的勃发英姿,想起了与她一同骑猎时,她射落大雁时的兴奋之情。 “启禀皇太后,皇太妃带到。门外传来的侍卫声音,打断了小萱的回忆,她斜眼瞟了下门口,说道:“让她进来,一个人进来。” 侍卫们面面相窥。最终还是按小萱的话,放萧胡辇进屋单独与小萱相见。 “干嘛不杀了我?”萧胡辇进屋后看着小萱问道。 “我在想当年你拉着我的手,绕过二姐出去打猎。我们遇到了贤。” “燕燕。别跟我提这些。”萧胡辇说道:“别让我后悔,我知道我做了些什么。从我准备那么做到现在,我一直就没有后悔过。所以,千万别跟我提过去,让我地心中有任何悔意。” 看着萧胡辇,小萱的眼里流下两道泪痕。胡辇看着泪流满面的小萱说道:“燕燕。别怪我。打从小,爹和娘就最宠你,好地你先吃,漂亮的你先穿,好玩地你先玩,那时候我就不明白,同样是爹娘的孩子,为什么我得到的总比你少。后来,爹答应耶律贤。将你接近宫中,也按照他的意思把我嫁给了罨撒葛,可是。按照一开始订下的,那个进宫地人应该是我。不是吗?贤比你大五岁。罨撒葛却比我大许多,这我也忍了。可是耶律死的时候。我就不明白,为什么爹宁愿把消息告诉给耶律贤知道,也不愿告诉给比耶律贤更有资格问鼎王位的罨撒葛。我不在乎什么王位,什么王妃,我在乎的是,他为什么这么偏心?当日倘若爹不是那么做的,那么现在的我也不会站在这里。 以前我的心里只有委屈,因为那时候我不知道我要什么!我带兵西行为你平乱,我以为只要骑在马上,攻陷一个个部族,就是最快乐的事了,直到我遇到了阿钵,我才知道我想要什么。” “我不是已经让你们两个在一起了吗?为什么你们还要这么做?”小萱哭问道。 “你能容忍自己最心爱的人被别人痛打吗?你以为我是心甘情愿地跪在你双膝下,为阿钵求情的吗?”萧胡辇的泪也从眼里滑落了下来,“我为你做地一切,你却这么还给我?当年言干夫妇叛乱,我为了保护你们母子的安全,舍身相救。你夫婿死了,为了帮你平定四处动乱地边境,我甚至连家都不回,日日夜夜地驻扎在草原上,我换来的是什么?” “我不也是为你好?”小萱手拍桌子吼道:“我可曾不愿意过你再嫁?我不就是想给你找个更好些地夫婿吗?有些事情你没想,我却替你想过。难道你愿意你以后的孩子,背地里被人耻笑是奴隶的孩子吗?” “你说的好听!”萧胡辇说道:“既然你能给韩德让除去奴籍,并入贵族,为什么就不能为阿钵这么做?” “达蓝阿钵拿什么来跟韩德让比?”小萱看着萧胡辇说道:“韩德让,他是凭自己的能耐,自己的真本事,一步步走到这个位置上的。他的功绩,全契丹的人都在看着。暂且不提这个,达蓝阿钵为你做了些什么?撺掇着你来跟我抢这大辽的江山、王位,这就是他对你的爱?那么你知道韩德让的爱吗?他为了我,自己饮下断子绝孙,再无法生育的药,只为了让我在百姓面前不落下话柄,在贤的陵前能够坦荡,在孩子们的面前能够安心。这些年来,他从来没有问我要过什么,他所做的所有事情,就是无名无份的跟在我的身边,帮我竭尽所能的保住贤的每一存江山。”小萱一扭头,任泪水流的更凶,接着说道:“就算我有错,我不是也答应了你们吗?我将那达蓝阿钵由一个奴隶眨眼间变作将军,派你们西征,不就是为了让他有些个作为,好成全你们,堵住国人之口?” “我根本就不在乎别人说什么。”萧胡辇走到椅子上坐下,擦了把眼泪说道:“我只想要跟一个人能快活的生活在一起,给他他想要的一切就足够了。” “我答应你们,我放你们走。”小萱低下头哽咽着说。 “晚了,一切都晚了。阿钵要的是天下!就算我们能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我不能给他他想得到的,整天看着他愁眉苦脸,我的心里会是什么滋味?什么都晚了,没有用的。就算你放过我们,我还是会再去召集人马,为他夺这个天下。” “现在坐在那王座上的人,管你叫姨娘。” “我不管,”萧胡辇目光呆滞的说道:“我只要阿钵快乐。” “你的房间,回去看看吧,看看当年你住的地方。”小萱背朝萧胡辇,哭道:“临死前,再去看眼你曾住过的这个家。” 站起身,看着小萱的背影,萧胡辇淡淡的笑了:“让我再见他一面不行吗?” 摇摇头,小萱哭道:“决不,都是他害得你,没有他,你我也不会有今天。我饶不了他。是他把你毁掉的,那些撺掇你谋反的人也可恶,我要毁掉所有与这件事有关联的人,让他们都给你陪葬。” “燕燕,别让他死的太痛苦,我心里会难受的。”萧胡辇说完准备掉头就走,似乎想起什么,又说道:“我死了以后,如果不能与阿钵合葬,就将我葬在罨撒葛的陵旁。别将我葬在爹娘的身边,我怕下辈子还要再跟你抢什么。” 萧胡辇环视了下小萱的房间,走出门,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小萱则浑身无力的跌坐在地上,靠着书桌腿,她将头低下,无力的垂着泪。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的眼前出现了一袭青衣,抬起哭的红肿的双眼看去,是韩德让。伸出双臂搂着她,将她从地上扶起,韩德让说道:“她死了,片刻前自缢了。” 小萱无助的点着头,说不出一句话来。从后世来到这里的自己,就好像是专门来逼她们死去的。为什么会是这样?一番痛哭后,在韩德让的搀扶下,小萱走出自己的故居,站在萧府的大门口处,望向斜阳照耀下,闪着橙色光芒的府门匾额。 再见了。 这一生,我欠你们的太多,若世间真有来世,就让我们来世再不相遇,便可再不两欠。 不日,被关押在怀州的达蓝阿钵被一杯毒酒赐死,所有与这件事有瓜葛的人,均被活埋。这件事在一片悲凉中,划上了句点,为这位太后的历史,再添下一笔残酷的色彩。 为了让小萱能够从萧胡辇这件事的阴影中走出来,数月后,隆绪率领群臣,为小萱上尊号:睿智神略应运启化法道洪仁圣武开统承天皇太后。 看着孝顺的孩子,和这一大长串的名号,小萱笑了,同时一个想法,也在她心中慢慢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