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儿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光线昏暗的房间里,也是红木箱式大床,床帷却是烟青色的,多了一份雅致,少了喜庆的色彩,空旷寂静的房间里,弥漫着清幽的沉香味道。 悄悄掀开被子看了看,吉服已经被换下,胸前的伤处凉沁沁的,似乎被涂抹了药膏,用绷带包扎着,闭上双眼,昨天的事情历历在目,那么,这应该是瑾瑜少爷的房间吧? 黯然勾起一个苦笑,想起娘在世时曾使用掉包计,算计了宝二爷,害得林姑娘命丧黄泉,她哪曾想到,自己的女儿也有今天。挣扎着想爬起来,却牵动了伤处,她的内伤在肺部,忍不住又轻轻的咳嗽了几声。 青儿听到动静儿,从外间进来,满脸欣喜的对巧儿道:“巧儿jiejie,你醒来了,大夫吩咐让你服了药好好歇息,所以,我一直没敢叫你。” 见到青儿,鼻子没来由的有些发酸,装作淡淡的问道:“你怎么来了?平jiejie和姥姥他们都好吧?板儿哥哥也知道我的事情了吗?” “怎么会不知道?巧儿jiejie运气真好,阴差阳错的竟然嫁给了大少爷,青儿昨晚上还在担心,那个混世魔王还不定怎么样欺负jiejie呢。” “青儿你这是安慰我吧?明知道瑾瑜少爷有羊角风的毛病,犯起病来说不定哪天就……”巧儿说着,轻轻地叹了口气。 想起和赖彩萍的争斗,还没正式交锋呢,自己就败下阵来,不但把靖琪拱手让给赖彩萍,还将面临公公厌恶、婆婆憎恨的困境,这些都不算是什么,最可怕的是瑾瑜的病,想起昨晚的情形,巧儿依然心有余悸。 青儿服侍巧儿更衣洗面,甚是愉快的告诉巧儿:“大少爷天没亮就亲自赶着马车来我家,说是巧儿jiejie身体有恙,不宜走动,请平姨娘和我来这里暂居,帮着照顾巧儿jiejie,所以,我们就搬过来住了。” 平儿闻声进来,把手里的一碗汤药放在桌子上凉着,再三劝说要巧儿躺着休息,巧儿坚持要起来,只好扶她到格栅外面的梳妆镜前,外间没有遮挡,阳光从轩窗透进来,甚是明亮。平儿把巧儿的发髻松开来,抹了点桂花油,精心梳理好,然后,挽了一个同心髻,用发簪固定住,看巧儿脸色不好,就沾了点胭脂膏子,匀匀的给她涂在腮上,余下一点儿,给她润在唇上。 “姑娘,婚事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刚听他们府里的人嚼舌根子,说你们早好上了,姑娘行事我是知道的,你怎么就依了他们?”平儿忧心忡忡的把一朵绢花给巧儿插在鬓边,压低声音道:“姥姥让我提醒你,他那病只怕一辈子难好,还有,他命硬,兴许会克到身边的人。” 巧儿还没来得及答话,青儿已经抢过去说道:“平姨娘若是担心被克,尽管回去,我是决意留下一辈子跟着巧儿jiejie的,大少爷有病更需要人照顾,你们怎么可以如此轻慢他?” “平jiejie,这胭脂膏子是哪里来的?”巧儿微微一笑,不着痕迹的把话题引开。 “这是宝二奶奶给姑娘压箱子的,想来她现在也用不着这些了。”平儿怔怔的看巧儿拿着胭脂盒子把玩着,有些感伤的说道:“记得这胭脂膏子还是宝二爷倒腾出来的,亏了他肯在这些事情上下功夫,这东西比市面上的胭脂水粉不知好哪里去了。” 巧儿一听顿时来了兴趣,赶着问道:“这竟然不是市面上买的吗?平jiejie,你知道做法吗?眼下府里缺钱用,你能不能回家一趟,让二婶子吩咐人多做一些,用精致的瓶子盛着,园子里有的是花草香料,只是要想一个途经,卖出好价钱。” 平儿黯然摇头,巧姑娘真是沉得住气儿,自己这么大的事情且不着急,只是想着府里的生计。 “我倒是听宝二爷说起过,是把那些寻常的胭脂和香花香草儿和在一起捣碎浸泡,拿细布包裹了,拧出汁水来,再蒸成膏子,盛在盒子里备用……” 平儿说着,想起那次巧姐儿出疹子,家里供着娘娘,按规矩要避房事,琏二爷被赶到书房去住,谁知二爷耐不得寂寞,和鲍二家的偷情被二奶奶抓个正着,夫妻俩一时翻脸闹了起来,平儿也被牵连进去,白白的受了一场委屈,平儿被袭人接到怡红院,哭过之后,少不得重新梳洗化妆,也就是那时,听宝二爷说起这胭脂膏子的做法。 回忆往事,连委屈也成了温馨的回忆,就连二爷和二奶奶打闹斗气的事情也是那么亲切,平儿不由唏嘘起来。 巧儿忙放下胭脂盒子,诧异地问道:“平jiejie,怎么好好儿的伤心起来,是在为巧儿的婚事担忧吗?你放心,我心里自有主张。” “巧儿,我是想起你父亲来,也不知道他啥时候才能回家,你的婚事办成这样,我可怎么向二爷交代……” 看眼前的局势,刘家是名正言顺的给大少爷娶了巧姐儿,就算巧姑娘再要强,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平儿想着,眼泪忍不住滴答下来,流了巧儿一头。 巧儿心里也有些感伤,却不动声色的微微一笑,劝平儿道:“平jiejie放心,巧儿并非只能依赖男人生存的小女人,新姑爷若是可心意,巧儿自然和他过下去,若是不如意,巧儿自有办法脱身。还有,我刚说的事情,最好现在就去办,袭人jiejie也是新婚,平jiejie正好去看看她,也是你们姐妹一场的情分。” 说话间扶着青儿的肩膀站起身来,往屋外走,想去院子里透口气儿。 “姑娘且慢,先把汤药喝了吧,待会儿可就凉了。” 平儿急忙叫住她,端着药碗赶上来,巧儿接过药碗利索地一口喝了,惹得平儿笑道:“姑娘成了亲一夜间长大了似的,从前喝药可没少让我哄着,往往一碗药,要热几次才肯喝完。” “我竟那么淘气么?”因为行走牵动伤口,顿时又咳了起来,等咳得好些又吩咐道:“平jiejie备一份礼物给袭人jiejie,剩下的金子给宝二奶奶,做胭脂膏子需要订做盒子,要做的漂亮上档次才行。至于销路,等你回来我再细说给你听。” 平儿听刘员外说袭人已经嫁给了蒋玉菡,早想着去看看她,只是忙着巧儿出嫁的事情,还没顾上进城去,当下答应着,说是服侍巧儿吃过饭,就进城去一趟。 青儿打开房门,巧儿隐约听到一个孩子的啼哭声传来,心里觉得奇怪,这园子里哪里来的小孩子?当下扶着青儿,平儿在旁边搀着,循声从门前的抱厦绕过去,想看个究竟。 这个园子和刘府的其它园子大不相同,很少种花草,树木大都是一些上百年的银杏和古槐树,也有一些石榴和枣树,却因为树木年高,果子结的不甚茂盛,由于古树的树冠荫蔽,整个园子显得肃穆而又阴森。 孩子的哭声渐渐清晰起来,出了抱厦,穿过抄手游廊,巧儿一眼看到,在一棵被雷电劈了半边的白果树上,有一个五六岁年纪的孩子紧紧地抓着树枝,像一片叶子在空中飘动。那树枝离地有一丈高的样子,细细的,不停地上下晃悠着,孩子显然是受到惊吓。 巧儿正觉得奇怪,却听到瑾瑜少爷的声音冷酷地说道:“孙姨娘,据说这树洞曾经是狐狸窝,本少爷就是被雷电劈死的狐狸精转世,所以,你应该有点觉悟,就是最好不要招惹本少爷,否则,你的儿子没准儿哪天就会稀里糊涂的,从树上失手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