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却不可无,白咏秋用事实来证明了此话绝对是真理。要不是她在殿上的回答有所隐瞒,就算今天她在礼部熬更守夜的抄书,只怕也难以完成。 提起笔来,余光瞄到沈承砚欲言又止的表情,碍于张仕宁也在一旁,白咏秋看到却装作没看到,静下心的抄起北国第一本律法。 她不过写了才一列不到,便听沈承砚幽幽地说道:“张大人,您一直在书库里坐着,就没别的事要做了么?” 双眼就没留开过白咏秋脸蛋的张仕宁轻挑了下眉角,却仍然瞅着似乎旁若无人的抄着书的女子,平淡地答道:“多谢沈大人关心,但不劳沈大人费心。” 张仕宁一句话就将沈承砚的问题给堵了回去,后者倒没不高兴,反而兴致高昂地继续说道:“我哪有费心的,只不过想提醒提醒张大人。”说到这里,沈承砚那狭长眼睑下的瞳仁微转了几转,随后似真似假地说道:“哦,对了,听皇上的意思,这礼部尚书一职最终会落张大人头上,不知张大人可有听到风声?” 这一问让张仕宁的视线终于转向了沈承砚。 眼睑略眯了下,张仕宁前所未有认真地睨着沈承砚,随后带着若有若无的冷笑,说道:“沈大人,这饭可以乱说,话却不能乱说。” 沈承砚与蓝令宇的关系,可能除了沈家人知道之外,现在朝里就只有白咏秋是知情者,而其余人只知他深受皇上的喜欢。却不知其中为何原因。 不过,知与不知其中原因,其实都不妨碍沈承砚比其余人更先清楚皇上的安排。就是说,凡从他嘴里出来的话,多半不是空xue来风。 对于此。张仕宁心里如明镜儿的清楚,当然也相信沈承砚说的话有九成九是真的,但他不可能因为他突来的一句话就表现出激动的心情。所以才又一次的将他的话给挡了回去。 沈承砚却不气恼,只是耸耸肩笑了笑。他的目的不是想拉近与张仕宁的关系,而是为了让他将视线从白咏秋身上移开。显然这样重磅级的内容。起了颇好的作用。 看张仕宁冷冷的睨着他。沈承砚笑得很讨打地继续说道:“哈哈,张大人果然谨慎,这几乎是拍板的事了,说说又有何妨?” “沈大人要是喜欢说,可以随便说,不过——请勿对我说。”张仕宁完全不上沈承砚的套,冷冷的接了一句,随后再深看了瞧来有些异常的沈承砚几眼。之后却又将视线落在了白咏秋的那边。 此刻那个女子已经沉着脸放下了笔。她现在很想把这二人都轰出去。这添乱一说,果然是只有更乱,没有最乱的。 丫的要打嘴仗。麻烦出门走远,想怎么打都可以!白咏秋咬咬牙。暗道,她就不相信,明儿个把抄完了的呈给蓝令宇时,那变态会放过如此整她的大好机会的不让她背诵一段。 要是她是那姓蓝的变态,绝对绝对会顺便的让抄书者背一段来听听!娘的,她这么纯良的一个人都能想到折磨人的法子,那丫的会忘记?做梦吧! 白咏秋暗瞪了沈承砚和张仕宁各一眼,完全有种将二人掐死在书库里的想法。 可能是看白咏秋的脸色不对,张仕宁无意识地问道:“咏秋怎么了?” “没什么,听您二位的对话可知,您二位都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可不可以请您二位高抬贵手的移个臂,给我这个小官留个清静之地?” 或许没想到白咏秋会这么说话,张仕宁听得讶了下,但很识趣地说着还有事要忙的告了辞。至于沈承砚,他好像没将自己划到白咏秋话里的“二位”里去,老神在在的坐着看张仕宁一步两回头的离开,屁股却是稳稳的落在椅上,好像还有几分被粘住的感觉。 白咏秋并未催促沈承砚也离开,埋了头继续的边抄边默记着书里的内容。对她来讲,她那忍无可忍到了极限的损言,能将两个都轰出去当然是最好的,不过她知道沈承砚不可能那么听话,所以能轰出去一个也算是少了个拍响的巴掌,从而多了分难得的安静。 可惜这分安静不过才持续了不到两分钟。 “秋妹,要不要我帮忙?”沈承砚不知何时走到了白咏秋的身边,故意弯下腰来贴着她的耳边问了一句。 正专注眼前的女子耳边突然有声音传出,吓得她的笔抖了一下,在纸上留下个歪扭的痕迹。 “啧,滚远些!”白咏秋不悦的推开沈承砚,看后者真是一脸想帮忙的表情,之前他那欲言又止的表现滑过脑间,她心说,原来丫的就在等张仕宁离开,好来帮她抄书呀!拔过……白咏秋转过那念后轻哼了哼,道:“我不认为皇上瞧不出来你的笔迹。”又或是说,蓝令宇不会傻呼呼的看不出抄下的内容并非一人的笔迹。 变态宇就等着找她毛病,她要真点头让沈承砚帮忙,岂不是正中了变态宇的下怀?白咏秋撇了下嘴,抬眼对上沈承砚眼底意味不明的闪烁。 沈承砚的眼底滑过暗光,在白咏秋看得疑惑之时,压着声音说道:“不会瞧出来的,我可以模仿秋妹的笔迹。” 此话让白咏秋听得愕了一下,回过神时,手里的笔已被沈承砚接了过去。 纸上落下的字确实是出自沈承砚之手,却与白咏秋之前与下的字体几乎没有差别。 原来他还有这种绝技!白咏秋愣愣的看着沈承砚,突然发现眼前的男子其实挺陌生的。说真的,沈、白两家虽是世交,但她并不完全的了解他。可以说是他藏得太深,也可以说是她不太关心。 走了片刻神,沈承砚已帮她抄了一大段了,白咏秋不由感叹道:“你早说会,那我也不用这么赶了,回头让你帮我抄一段,我自己再写一段,拼拼凑凑的不就……”说到这里,脑子里突然的滑过一念,白咏秋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沈承砚毕竟比白咏秋熟悉此书的内容,与其说是在抄书,不如说是在默写,所以写起来自然就比她要来得快。在熟能生巧之下,他是一心二用的边听白咏秋说话,边写着书上的内容,哪知那女子说了一半就戛然而止,听得他迷惑的抬眼,对上的却是苍白的小脸以及微微颤抖的唇瓣。 他惊得匆忙放笔,虚扶着白咏秋的肩头将她上下打量,随后紧张地问道:“秋妹怎么了?脸色怎么突然这么差?” 女子毫无预警的抓住他的双臂,唇瓣哆嗦了一下才困难地说道:“那让位的召书……是你模仿的么?” 没头没尾的一问,听得沈承砚一脸的迷糊,他低眼看了看白咏秋抓他手臂过于用力而关节泛白的双手,迷惑地问道:“什么让位……”只是两个字他顿时明白了她在问什么。 沈承砚迷糊的表情渐渐转为凝重,视线更是在远处扫了一圈,末了才严肃地答道:“原来是那样打算的,只是……那召书是真的。相信我!” 白咏秋当然相信沈承砚,虽然他并不是个性严谨的人,但这么大的事,他绝对不可能开玩笑。吁了口气的同时,她疑惑地问道:“他是怎么说服先皇的?” 沈承砚动了动唇但没说话,分明有犹豫。白咏秋顿时反应过来,说道:“我只是好奇,如果不方便说,那就别说。” “不,也不是什么不方便。”沈承砚好像苦笑了下,继续埋头默写着的内容,嘴里很无奈地答道:“我只知道,模仿笔迹是万不得已的一步棋,至于先皇如何会答应的,我却是什么都不知道。”虽说他是他的亲生儿子,他却没有将所有的事都告诉他。包括他接下来想对白家做什么的事。 沈承砚的无奈,白咏秋大概能体会到。她自上辈子起,都没遇过像蓝令宇这么难搞的人。他位高权重不说,城府还深不见底。他若是想算计白家……只怕是不用动什么脑子吧。白咏秋认真的看着不再说话的沈承砚,心想,她本来以为蓝令宇是很在意沈承砚的,却没想他篡位一事并没有全盘的向沈承砚托出,这么说来,他并非她想象中那么在意沈承砚…… 那他想保全白家的想法——或许真的只能成为一个想法。既然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是不是应该放松下心情呢? 白咏秋脑子里转过的那些,有一部分沈承砚曾经也想过,所以当他发现推开白咏秋其实毫无作用时,在二人又有了肌肤之亲后,他索性放开了拘束的心情,不去奢求与白咏秋的天长地久,只希望和她曾经拥有。 她终究会嫁给孙青…… 沈承砚心口疼了下,不得不敛了敛心神。 瞧着白咏秋好像宝贝般的把抄写的内容收入怀里,沈承砚不由调侃道:“难道秋妹打算抱它睡?” “抱着睡干嘛?我还得回去背背,万一皇上提个问,我答不上来,岂不是给他创造机会么?”白咏秋随口说了句,话落就看沈承砚的瞳色黯了几分,她转了下眼,好像报复般的狠拍了他的后背,打完便丢下句“回家吃饭了!”离开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