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我举起杯子,欲要饮下,想到自己要随箫绪慈死去,而任着箫庭风光无限,心中就十分不甘。他是个有野心的男人,没有了我,他不会痛不欲生,而会再去寻别的女子。 一想到箫庭会搂着别的姑娘言笑晏晏,我就心中气苦,胸怀不平。可我这么为他牺牲,他一定会记得我的。失去了我,我相信他会不好受,会为了我伤心流泪。就算让我为他舍去性命,似乎也是值得的。 我想到这里,心里酸酸的,可又有一丝的甜蜜,突然之间,我又不想喝下这杯毒酒了。我何苦陪箫绪慈一起去死,纵然我这么死了,这样的举动还是自私之极,既然如此,又为什么不再自私一点呢? 刚才将毒药放在杯子里,是一时冲动,如今想想,自然舍不得这么轻易就死了。 然而我欲将酒杯放下来时候,却好似看见大姐冷冷的望着我,好像在说,既然我不念姐妹之情,要将箫绪慈药杀,为什么连陪他一起去死也不肯。我手指抖动,那杯中的酒荡漾起圈圈的涟漪,几乎要抖出杯子。 我虽然能对别人自私,又怎么能这么对血脉至亲?何况如今我做的事卑鄙极了,我不止践踏大姐的爱情,更利用她的爱情。一想到大姐会因为箫绪慈死了,而巴不得我也死去,我就十分委屈。虽然只在想象之中,未来未必不会发生。 明明就不想陪着箫绪慈一起死了,可好像冥冥中有什么力量,压迫着我,非得要我屈服,不止是那个虚幻的大姐,不止是我的想象,还有别的什么,强迫着我。我好像一具傀儡,被牵上了线,全然不由自己了。 我看着箫绪慈举杯,自己也举起杯子,可箫绪慈并没有饮下酒,而是用手把玩酒杯,目光转动,别有意味。那月色灯光之下,越加衬托他脸蛋美如处子。 他立起身,向园中的客人敬酒:“各位都是追随我箫绪慈多年,同富贵,共生死,这份情谊,绪慈铭记在心啊。” 做主子的既然这么说,众人自然纷纷起身,连呼不敢,口表忠心。有些人目光情不自禁往我身上瞄来,想必是奇怪我为什么会在箫绪慈的身边。 箫绪慈接下来话却让人吃惊:“虽然富贵可惜富贵虽在眼前,父皇久不让位,让人好生心焦啊。” 我实在没想到箫绪慈会说出这样子轻狂的话,在场虽然是他自己人,可若有人别有用心,将这些话传到箫皇耳中,那么箫绪慈便有谋逆之嫌。 在场的老成持重的人,面上已然露出惊恐之色。定云侯更是忍不住提醒:“三皇子,谨言慎行。” 他身份不同,就算话里有训斥的味道,箫绪慈也只有听从。我心中突有奇怪感觉,定云侯提醒自然没有错,可是大庭广众,将箫绪慈当做孩子一般,并不顾及他的威严,想来这个三皇子集团,是以定云侯为首。箫绪慈就算不是傀儡,那也不能违背定云侯的意向。 定云侯或许是有心立威,或许是抚养箫绪慈长大,所以说话没什么顾及,然而箫绪慈心中怎么想的,我却不知道了。他脸上声色不露,更走到了定云侯面前,我心中忽有不妙之感。只感觉有什么事情出人意料。 我见到箫绪慈举酒奉到定云侯面前:“叔叔说的极是,是我的不是,这杯酒敬叔叔,就请叔叔不要生气了。”白凤皇后曾与定云侯结拜为兄妹,箫绪慈又是定云侯看顾长大,所以平时称呼他为叔叔。 他竟然将那杯毒酒奉给定云侯,我目瞪口呆,欲要出声,则必定会惹人疑惑,会质疑为何我会知道那酒中有毒。脑子里顿时空白一片,那发呆的片刻,定云侯竟已接过酒杯。 箫绪慈态度谦和,此情此景,定云侯当然不能不给他一个面子,酒不能不喝。 我见定云侯举起酒杯,将那一杯酒一饮而尽,忍不住捂住嘴唇,眼神惊恐,生怕自己发出声音。那拿酒的手抖个不住,险些将酒杯摔在桌上。 眼见定云侯毒酒入肚,一切已木已成舟,我全身瘫软,实在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紫须香的毒发作得极是迅速,定云侯握着喉咙,发出啊啊的声音,我不忍心看,垂下头望着自己裙摆,看着自己白生生的手掌。 这双手虽然美丽,却是沾满了血腥,就如一株罂粟,虽然美丽,可满是剧毒。像我这样的女子,也难怪以后箫庭会嫌弃。可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我又得到了什么。 我听着箫绪慈道:“叔叔,你究竟怎么了。”有些奇怪他的声音却是那名平静。而我的心里是乱糟糟的,虽然对周遭事物不是没有感觉,却又没有真个进心里面去。我心中一阵荒凉绝望,眼前的毒酒好像特别有吸引力,诱惑着我去饮下。 喝了这杯毒酒,我就会轻飘飘的,能去看看死了之后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痛苦,压迫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将酒举到唇边,正要饮下,我听着定云侯断断续续的道:“这酒……酒……中有毒。”然后听到许多人抽气的声音,我的动作不禁一顿,忍不住抬起头来、 箫绪慈捉一把短剑,刺入了定云侯的胸口,脸色冷肃,微微的有些得意,目光闪动。 那剑锋利无比,寒光闪动,显然是一把宝剑。我看见他一剑杀了定云侯,心中惊讶莫名。箫绪慈脸上竟然没什么惊讶之色,只冷冷看着定云侯七孔流血,就此死了。 他冷冰冰的目光扫过了在场众人,无论看谁,那人都不由自主,发了一个寒颤。那张美得如女子一般脸蛋,突然浮起笑容:“大家为何不肯喝酒了,是嫌弃这里酒不好吗?”箫绪慈幽幽道:“毒酒就只有一杯,所以大家但饮无妨。” 园子里一点声音也没有,过了一会儿,才听到有人发颤问道:“三皇子,你为何杀了定云侯?”这个问题,人人都想知道。定云侯不止对箫绪慈又莫大的恩惠,更忠心耿耿,一心一意要扶持他成为西燕之主,便是有小小言语冒犯,箫绪慈也不该将他杀了。 何况听箫绪慈的语气,他早有预谋,并不是一时气愤。他的那张脸上没有一点怒色,沉沉的反而显得更可怕。 我吃惊得放下酒杯,没打算喝这杯毒酒。瞧来在我下毒之前,箫绪慈早在自己杯中下毒,想要趁机毒杀定云侯。我原来只道他是被人诬陷,性格并不像我所知道那么残暴,甚至因为要毒杀他,而心有愧疚。而今我眼神一妖,心里竟觉得无比的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