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我无意识走着，蓦然想到时辰早过，已然错过与箫绪慈的约定。

这时忽听见一个冷冷声音：“你这个奴婢大胆，这么晚了，为何还在此处？”

我一呆，抬起头，恰看见一名华服宫妃，娉娉婷婷，向我走来，呵斥我的正是她身边的嬷嬷。

那宫妃生得一双丹凤眼，长长眉毛飞入鬓发之中，容颜虽美，年纪却不轻了，眼角处有细微的皱纹。她眼寒若水，神态颇有威仪,虽是女子之身，身上却带杀伐之气。

我盈盈叩拜，压下心中儿女之情的愁思，心中惊疑不定。

那名宫妃，正是如今宫中兰贵妃，箫秋林的生母。自从皇后过世，箫皇再不曾另立新后。这三宫六院，后宫嫔妃，皆由兰贵妃统领。除去一个名分，她与皇后也并无差别。

我实不知竟会遇见兰贵妃，垂头摒息，一语不发，只听着她淡淡道：“原来是风雅家的姑娘。”她声音微软：“你便算入宫探亲，也不该不知礼仪，不合规矩。”

“花间一时贪玩，夜来兴起，在宫中游走，请贵妃娘娘见谅。”我听她话中并无见责，心中一松。

这宫中虽然规矩森森，但看那掌权之人是否计较。兰贵妃既然无意为难我，我自然心口一松。

果然听兰贵妃说道：“起来吧。”

我谢了后，盈盈起身，正欲折身回去，忽听到兰贵妃厉声道：“你夜到此处，究竟有什么暧mei之事。”

我惊讶抬头，看见兰贵妃满脸经怒，我实在不知发生什么事情。

“娘娘恕罪，花间实无暧mei之事。”

兰贵妃袖子一甩，眼睛一眯：“风雅花间是从何处来？”

“回禀娘娘，奴婢看她正从碧水宫方向前来。”

“掌灯、带路。”

我惊得一声冷汗，可又不能露出半分端倪，只得一路跟随。我不知箫庭是否走了，可他就算不在，地上也还躺在丽妃血淋淋的身体。

碧云宫中灯火全无，宫女点亮了灯，照着那地上可怕的尸体，箫庭也不知去了哪里，我木无表情，对着兰贵妃冷冷目光。

那兰贵妃眼里，我不曾看到愤怒，反而她眼中察觉一抹惊喜，那眼光落在我脸上时候，却是冷了下来。

“风雅花间，你好大胆子，竟然夜入碧云宫，杀了丽妃。”

我跪在冷冰冰青玉石地板之上道：“绝无此事。”

兰贵妃却并不理会，两名内侍将我捉住，竟领着我去了蜂房。

这蜂房是宫中刑人的所在，那些犯事的宫娥内侍一听到蜂房名字，都是不寒而栗，恐惧不已。

这个地方，我并不陌生，亦成来过。今日换做受刑的是自己，我眼睛一望，脸无惧色。有两名内侍将我双手拷上铁环，锁于铜柱子之上。我轻轻一动，链子便叮当做响。

一张华贵椅子摆于我面前，兰贵妃坐于椅上，喝了一口花茶。

我的内心只感费解之极，我于丽妃本无恩怨，又怎会有理由杀她？不过是恰好出现在碧云宫前罢了，兰贵妃千方百计，要构陷我杀人之罪，我实在不明白她目的为何。就算在蜂房中屈打成招，那也无人能信服。

“花间，我想你纤纤弱女子，定不能举剑杀人。”兰贵妃目光闪动，落在我面孔之上，语气虽然柔了，也掩不住她声音里冷意。

我听出她话中有话，也不信她好心为我脱罪。我心念转动，兰贵妃话中之意，竟是想要我构陷别人。她为后宫贵妃，身份尊贵，何等风光。箫秋林身为她儿子，贵为唐王，在京城之中，权势滔天。就连我身为相国之女，在猎场险些被箫秋林侮辱，又在后宫之中被兰贵妃抓入蜂房，也是她为利刀，我为鱼rou，反抗不得。

如此权柄风光，兰贵妃所惧恨之人，惟独一个是她奈何不得，需得构陷用计。她的眼中钉rou中刺，惟独一人，正是今夜我本来要去寻的箫绪慈。

然而为何她会如此肯定，我这个与箫绪慈毫无关联的女子，所言所语，竟能够攻击箫绪慈？大姐与箫绪慈的关系秘密极了，连我也毫无察觉，她更不可能知道。

我心中忽然一惊，明白所有症结所在。

大姐让我交还箫绪慈的美玉，被我系在腰间。那玉佩虽然精美奇异，却被我等闲视之，随意系于腰间，所以方才露出破绽，让人窥到死角。

一切疑惑，迎刃而解了，为何兰贵妃会脸色大变，态度迥异，为何她又起意去碧云宫，从而发现丽妃的尸体。

她窥见我腰上玉佩，认出与箫绪慈有关。而兰贵妃自然不知道丽妃在碧云宫所杀，却只道箫绪慈和我有什么暧mei之事，所以想要证明，以便揭发箫绪慈在宫中与人私会的罪过。而后丽妃尸体被发现，对她而言，自然更加是意外之喜。

种种念头，一下穿过我脑子。我情不自禁，忍不住垂头去望腰上玉佩。然而一道锐利目光扫来，观察我脸上表情，接着兰贵妃吩咐：“桂香，你将她腰上玉佩取下。”

这女人当真厉害，她早发现这枚玉佩，却隐忍不发，我脸上表情落于她眼中，更泄露几分自己秘密。

“此玉乃是当年箫皇赠于白凤皇后，一阴一阳，一龙一凤，乃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凤凰玉雕成，精工细琢，当世难求。白凤皇后死后，这一双玉则被赐给了皇后独子箫绪慈。他赠你如此珍贵之物，这情意当真不浅。”

我也这才知道玉之来历，暗恨自己疏忽大意，无端惹来灾祸，更不知如何化解。

“男欢女爱，人之大欲。然而你们二人秽乱宫廷，更在私情被丽妃撞破之后，杀她灭口，这天理何在？”兰贵妃捏着玉，悠悠说道。

她已然寻好理由，要我招认，一场祸劫，我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躲过。

我一语不发，兰贵妃目光示意，让内侍对我用刑。她目光微冷，嘴唇带笑：“好个郎情妾意。有时候吃些苦头，想必牙就会松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