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完,林金植对龚文彰道:“前几天,你问我有没有好的店面,我手头正巧有个铺面还差几天到期。昨儿他来续期,我已经告诉他不租了。” 纪春琳听了,惊讶地看着龚文彰,没想到他会帮着自己张罗此事。 龚文彰瞪了林金植一眼,怪他不该多话,把事情办完了就行,何必现在告诉她。 林金植对龚文彰的怪罪并不在意,他告诉纪春琳此事,就是想给她提个醒,别辜负了龚文彰对她的情谊。林金植笑着向龚文彰说:“合约正式到期还有几天,我们先把文书写下,等他们整理完,你们便可以搬进去了。” 龚文彰点头,吩咐小红去拿笔墨,笑着向林金植道:“我给你们做保人,行不行?” 林金植板起脸,他和龚文彰说过,铺面租给龚文彰,对纪春琳是个约束,龚文彰却主动去做保人,根本不领他这个情。 纪春琳不了解这个世界的规矩,见林金植板起脸,她想了半天,还是不明白林金植这是为了什么,不过让林金植不高兴的事,她很愿意去做。想到自己不知道文书要怎么写,连忙接过小红递过来的砚台,说:“我来磨墨。” 龚文彰接过笔,写好文书,林金植与纪春琳分明在上面盖上手印。若不是顾着墨迹未干,纪春琳真想将文书抱在怀里放声大哭,终于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她笑着向林金植说:“这房钱便直接从那一百两银子里扣除,行不行?” 林金植翻着眼睛说,“行。” 又说了会闲话,林金植起身告别,从菜地走回家。 纪春琳小心地将文书折好,收起来。她从房间里走出来,问龚文彰道:“林公子家世代经商么?” “不是,”龚文彰寒着脸说,“那条街上的店面全都是安王殿下的,殿下不方便出面,所以托林家代管。” 安王?纪春琳曾从小葵的嘴里听过这个人,是春燕的恩客之一,为了避免被他发现自己被龚文彰赎身,李mama甚至对外宣布春燕已死。纪春琳小心翼翼地问:“林家和安王殿下是什么关系?” 龚文彰奇怪地看了纪春琳一眼,她怎么会不知道林家和安王的关系,还是答道:“金植的姐夫秦晏是殿下的门客。” 纪春琳想了一下,问道:“他会不会告诉他的姐夫,我没死?” 龚文彰更加奇怪,反问道:“他为什么要告诉秦晏,你没有死?” “秦晏不是他姐夫么?”纪春琳道,既然他认为自己不该和龚文彰在一起,借安王之手,不就能除掉自己了。 “你放心好了,金植不是那种会告密的人。”龚文彰说,安王朱厚燮专横暴戾,若知道自己没有经过他的允许替春燕赎身,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所以林焕峰就算再生气,也不会告发此事,让自己陷入危险。 纪春琳皱起眉,虽然龚文彰回答得这么肯定,不是有一种忐忑不安的情绪在她的心里扎下了根。 林金植回到家,先去母亲房中问安,一进屋看到jiejie金枝正坐在母亲身边,陪母亲说话。 行过礼,林金植坐下,问道:“姐夫也来了么?” 金枝笑着答道:“他在书房陪爹爹。” 林金植笑着点了点头,暗忖,秦晏是个爱看书的人,将来《三国演义》上市,他不会不看,必然会问书是谁写的,若那时再告诉他,显得把他当成了外人。而且,林金植有种感觉,除了《三国演义》,纪春琳还会在其它的方面闹出名堂来,安王迟早会知道龚文彰偷赎她的事,不如现在便和秦晏通通气,将来若有什么,他好在安王面前求求情。 想罢,林金植陪着母亲和jiejie说了几句闲话,告辞往书房去。 林金植先向上首的林焕峰问安,然后与陪坐一旁的秦晏见礼。 礼毕,林金植坐下,向林焕峰道:“爹,孩儿想支一百两银子。” “又看中什么了?”林焕峰问,这几日,为了准备送考官的礼物,林家四处打听难得一见的稀罕物。 林金植低着头,不作声。 “为什么不回答!难道说,你又在外面输了钱?”林焕峰不高兴地扬声问道。 秦晏睢出林金植有话不方便当着自己的面说,笑着站起身道:“岳丈,小婿有些饿了,想到岳母那里讨些吃食,不知可否?” 林焕峰客气了两句,任由秦晏去了。 等秦晏一离开,林金植马上起身,将《三国演义》放到父亲面前的案上,道:“爹,这是孩子刚得的一本书,您看看。” 林焕峰狐疑地接过书,不知道这东西为什么不能给秦晏看。看了几章,林焕峰惊地瞪圆了眼睛,问道,“这书是谁写的?” 林金植毫不意外林焕峰的反应,问:“爹爹觉得此书如何?” “好!”林焕峰激动地从案后走出来,“如此旷世奇书,何人所写,速带为父去…” “这是纪春琳给孩儿的。”林金植的话象冷水将林焕峰的激情一下子浇熄,他错愕地看着林金植,不敢相信他的话。 林金植便将纪春琳卖文的主意讲给父亲听,讲完道:“孩儿瞧纪春琳今天这意思,她将来必然要在邺城闹出点名堂,不如先和姐夫通个气,求姐夫在恰当的时候慢慢把此事告诉安王。纪春琳的脸已经毁了,想必安王不会再对她有意思,索性把话说开了,反比整日担心要好。” 林焕峰皱起眉,儿子的话虽然在理,可安王的脾气却是说不准,若闹起来…林焕峰越想越气,点着林金植骂道:“都是你这混帐东西不学好,无端端地带小文到那种地方去,害得他倾家荡产不说,还让他把这样一个惹祸的妖精带回家,他若有什么好歹,我将来有何面目去见他爹?” 林金植乖乖地低头受训,直到林焕峰骂累了,才告退出来。虽挨了骂,可父亲并没有否决自己那个主意,林金植问清秦晏一个人在花厅独坐,连忙赶过去。 两人分宾主落座,林金植开门见山地问:“姐夫,你还记得暖香阁的春燕姑娘么? 秦晏一怔,没想到林金植风风火火赶过来,说的却是这个话题,笑道:“佳人已随风化去,香阁再无暖香人。”春燕姑娘因脸上突生黑印自杀身亡的事,是最近一段时间流连于花楼街众人最大的憾事。 林金植正色道:“她没有死,被龚文彰花了八百两银子赎走了。” “什么!!!你说的是真的?”秦晏瞪着林金植。 看到林金植点头肯定后,秦晏跳起来骂道:“老贼妇!敢藐视殿下?!我这便去王府…” 林金植连忙起身拉住他,“姐夫,春燕虽没有死,她脸上长黑印的事却是真的。我今天才见过,黑印足有半张脸那么大,算是全毁了。” 秦晏疑惑地看着林金植,不敢置信地问:“你说她的脸毁了,可是龚文彰却花了八百两银子将她赎走?” 林金植点头叹息:“虽然他赎人之前并不知实情,可是他爱她成疯,就算李mama向他讲明,他还是会以同样的价钱替她赎身。可是那老货却并不相信他的情谊,担心消息传开后,卖不出价钱,所以没禀报王爷,便要他将人带走,拿到钱后,又怕殿下追究,所以对外谎称春燕已死。” 秦晏点头同意,心里暗暗奇怪,林金植为什么要将此事告诉自己。虽然春燕的脸毁了,但在王爷明确表示不要之前,春燕仍然是王爷的禁脔,凭龚林两家的交情,林金植该帮着隐瞒才是,为什么要向自己告发? 林金植将袖子将《仙游记》拿出来,递到秦晏面前,“姐夫,你看看这个。” 秦晏随手翻了两页,血管贲张。他不愿在林金植面前失态,连忙将书放下,问道:“这是…” “这是她送给我讨好考官的礼物。”林金植道。 秦晏的手指轻轻地敲击着书页,想当初,春燕在安王面前何等高傲放肆,那种性子的人,怎么可能写这种yin.荡无耻之文,行这般屈膝讨好之事?秦晏缓缓说道:“你确定这书是她写的,这主意是她自己想的?” 林金植听出来秦晏这是在怀疑龚文彰,连忙解释,“姐夫,你是没看到她现在的模样,”林金植用手盖住半张脸,道:“全毁了!要是晚上出现在人前,能将人活活吓死!” 秦晏听了,哈哈大笑。 林金植放下手掌,正色道:“姐夫,我说的句句属实,哪天你见着她,自然就知道了。” 秦晏笑着摇手道:“好了,好了,你也别和我兜圈子了。你不是就想说,她受了刺激,性情大变么?” 林金植叹了口气,道:“不错,象她那样锦衣玉食的人,如何过得惯苦日子。她现在想钱想疯了,此前卖过一本差不多内容的书给书局,释文给了她五两银子,估计她嫌少,便直接找上了我。就凭她想出这样一个讨好考官的主意,我觉得她不简单。不管龚文彰能否考中,她将来一定能闹出点名堂。文彰没有经过殿下同意,便将她赎走,若殿下知道真相…” 秦晏再次放声大笑,“金植,你多虑了,殿下看中她的只是花魁这个名声,她既已从良,便对殿下再无用处。殿下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你尽管放心好了。” “姐夫,你知道我家和龚家的关系…”林金植并不放心。 秦晏摇手打断他的话,“行,我懂你的意思,万一将来有事,我帮着担着,对不对?” 林金植闻言,连忙起身做揖。 秦晏拦住他,点着桌上的《仙游记》,问:“这本书,你准备怎么处理?真打算按她那个主意做么?” “倒真是个有趣的主意,”林金植双手将书奉于秦晏面前,道:“姐夫帮我想想,这东西送谁比较合适?” “行,我回去研究一下,想好了告诉你。”秦晏漫不经心地将书放进袖子里,“王爷胸怀大志,绝非池中之物。你好好地考,将来必有大用。” 林金植连忙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