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拿到手的钱远远低于纪春琳的预期,不过比龚文彰辛辛苦苦抄书还是要多得多,这多少让纪春琳的心情好了一些。想到自己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纪春琳便要释文推荐几本史书给自己看看。 有生意做,释文迅速换上生意人的笑脸,说笑着引着纪春琳来到书架旁,选了几本递给她。 龚文彰一直在外面紧张地等着,见两人出来,连忙迎上来,唤道:“春琳。” 释文十分识趣地向龚文彰打了个招呼,走开。 “我想买这几本书。”纪春琳把手里的书给龚文彰看。 “这些,我都有…”龚文彰说着猛然想起来,自己将老宅卖给林金植后,身边只有些考试用的正义,顿时黯然,叫过伙计将书包起来,回头问纪春琳道:“卖了?” 纪春琳点头。 “多少钱?”见纪春琳喜上眉梢的样子,龚文彰有些好奇。 原不想打击他,但纪春琳实在太高兴了,忍不住说道:“五两五钱!觉得怎么样?”一个晚上就赚到小春燕被卖到暖香阁的身价,多写几本,是不是就能赚到自己现在的身价? 她居然为五两银子高兴成这样,龚文彰愕然,苦笑地说:“不错,比我抄书赚得多多了。” “释掌柜说我写得好,多给了二三两呢。”纪春琳继续得意。 该死的释文!龚文彰想着,目光扫过去。释文笑眯眯地看着他,等着他的表扬,被龚文彰的目光剑刺中,不明所以地眨起眼睛。 “走吧,我们回去了。”龚文彰说。 “我想买点布料,我和小红连一身换洗衣服都没有呢。”纪春琳说。 “那是当然。”龚文彰暗暗责怪自己想得不周到。 两个人来到街上。 卖了文,纪春琳有心情看街景了,她左顾右看,不一会便发现街上的人都用一种厌恶害怕的眼神看自己。纪春琳先是疑惑,猛地想起自己脸上的黑印,两三秒的伤心之后,纪春琳重新高兴起来。如果不是这黑印,自己就要被****,两相比较,纪春琳更愿意让人害怕。 “你还记不记得那两个轿夫?哈哈哈哈,跑得可真够快的!”想到前一晚的情景,纪春琳拍着龚文彰的胳膊大笑。 龚文彰爱怜地看着她,她苦中找乐的态度,让他更心疼。 纪春琳笑了一会,忽然觉得不对劲,一看,满街的人都停了手里的事好奇地看过来,她连忙低下头,拉着龚文彰的袖子逃跑。 “你怎么也不提醒我一声?”逃离现场后,纪春琳嗔怒地向龚文彰抱怨。 没有哪个女子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拍打男人的胳膊大笑,龚文彰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好闷不作声地看着她。 纪春琳也知道自己过分了,只好装着看街景。这条街上的人亦厌恶害怕地看着纪春琳,她只做不知,好奇地看看这,瞧瞧那。 街上摆摊的人很多,逛的人也很多,大多数都是男人,女人全都衣装朴素,来去匆匆,明显是穷困人家的女子。看来,自己的猜想没错,这个世界有钱人家的女子真的不能随意抛头露面。 纪春琳跟着龚文彰来到一家大绸庄,还没有进门,纪春琳便被里面各色艳丽的绸缎晃花了眼睛。“我们走吧,这儿不适合我。”纪春琳站在门口说,自己现在这模样,穿那么亮丽的衣裳,岂不招人笑? 在龚文彰的心里,始终觉得她是天下最美的女人,理所当然要用最美的衣饰打扮,习惯性地往大绸庄走。听了她这么说,暗暗叹了口气,带着她来到一个普通布店。 问了价钱,纪春琳暗暗惊讶银子的购买力。照这么看,释文给的五两五钱的价格确实不低,纪春琳想着,扯了四套衣服的料子,应该够她和小红两个人替换的了。 看着纪春琳挑选料子,和掌柜地讨价还价,龚文彰觉得她和以前自己瞧不起的那些市侩女子也没什么区别,一瞬间,他有一种错觉,眼前这个人可能真的不是春燕。那个生活在云端之上,不食烟火的女子,怎么可能做出这样斤斤计较的事? 买了布,两个人再次来到街上,纪春琳继续象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看看这个,再瞧瞧那个。 龚文彰看着,忽然问道:“你很喜欢在街上闲逛?” 听到他的问题,纪春琳点头,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逛街。 “怎么以前从来没听你说过?”龚文彰问。 这还要人说吗?纪春琳回头看着龚文彰,不明白他怎么问出这么没营养的问题,然而看着龚文彰一脸的疑惑探询的脸,她忽然悟了,问道:“你问过春燕喜不喜欢逛街?” 龚文彰仔细地想了想,摇头。他与春燕的交往场所,大多数是在暖香阁,偶尔是自己或金植举办的小宴。每次见春燕都需要花很多的钱,不可能把时间花费在逛街这样无聊的小事上。 “那你要求过春燕陪你逛街吗?”纪春琳再问。 这个问题让龚文彰很快地摇头,他一个男人,需要什么交待下人去做就行了,没兴趣到街上闲逛。 纪春琳点头,“你没有问过她,也没有要求过她,从她的身份来说,怎么可能主动提出来要你陪着逛街?” 这话听在龚文彰的耳朵里,特别地别扭,就好象她只是把他当成客人在应付。龚文彰反驳道:“我陪她去庙里烧过香。” “她祈求上天,让你身体健康,让你们早日得偿所愿?”纪春琳猜测。 龚文彰点头。 纪春琳一笑,回头继续看小摊上的陈列物。 “你怎么不说了?”龚文彰追问。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她全心全意以你的喜好为标准,一举一动都是为了你,你不喜欢逛街,她当然不会主动提这种要求,你又怎么知道她喜不喜欢逛街呢?”全心全意为男人而活,是这个社会对女人的要求,还是仅仅是春燕对龚文彰的喜爱?不管是哪一种情况,纪春琳都觉得挺悲哀。 “那么你呢?”龚文彰接口问道,他越来越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和春燕存在着巨大的差别,也许她说的是真的,她真的不是春燕? “我?我只想为自己活着。”纪春琳想了一下,笑道:“很自私自利,对不对?可是我喜欢。” 龚文彰愕然,“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人怎么可以自私自利,只顾自己?” 纪春琳不高兴了,她说自己自私自利可以,别人这么说她却不行。回头瞪着他,纪春琳说:“我又没伤害任何人,做出什么违法乱纪的事,为自己而活有错吗?” “可你伤害了我!”龚文彰脱口说道,说完他又悔了,自己并不是这样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的人,可她把自己伤得鲜血淋淋,却又怡然自得的样子,真的很可恶。 怔了怔,纪春琳发现自己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他将她从小黑屋的威胁中救出来,自己却一再伤害他,在他的面前说没伤害任何人,确实欠妥。“对不起,”纪春琳低声说道:“我不是有心要伤害你,只是不想欠你的情,我还不起。” “我并没有要你还。”龚文彰说。 “你要不要我还,是你的事,而我不能不还。”纪春琳说。 “钱对我有什么用?你知道我想要的不是那个。”龚文彰说。 纪春琳看着龚文彰,悲伤的眼神让龚文彰迷茫,仿佛看到她浑身是刺的外表下彷徨无助的灵魂。 “你要的东西,我给不起。”纪春琳说。同时她听见脑海中一声充满酸楚的叹息,“以后你们会遇到更巨大的困难,请你好好照顾他。”一个声音在纪春琳的脑海回荡。 “你是谁?是春燕吗?”纪春琳下意识地问道,“你不是死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我只是求鬼差让我临行前再多看他一会,你比我坚强,这样很好。”声音幽幽地说。 “好个屁!”纪春琳愤怒地大骂,问道:“那两个家伙还在吗?要他们把你送回来,我跟他们去。” 虽然看不到春燕的人形,纪春琳却感受得到她在苦笑,“你们将来还会遇到更大的挫折和麻烦,我应付不了,只有你能帮他。”她说。 “你知不知道,对他来说,你能在他的身边,比其它的任何事都重要。”纪春琳说。 久久没有回应,就在纪春琳以为她不愿意回答自己时,春燕忽然说道:“我原来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就在刚才,我忽然发现,他喜欢的不是我,而是我在他面前呈现出的最美好的一面。以前在暖香阁,每次见面只能是短短的一瞬,喝喝茶,聊聊天,一会便过去了。可是相处却是时时刻刻要守在一起,如果他发现我这样那样的不足,他还会不会再喜欢我?如果他不爱我,我没有你那样强大的自信,自己一个人活下去,这便是我向你们辞行的原因。” “你不要走!”纪春琳叫起来,“他连我写艳.情小说都可以接受,也一定可以包容你,我相信你能做得很好。” 这一次,没有人再回答纪春琳的话。 “你怎么了,春琳?”龚文彰轻轻摇晃着她,自从她说完最后一句话,便痴看着他不作声,绝望的眼神就象是绝别。震惊完,龚文彰忽然发现纪春琳不对劲,她目光呆滞地傻站着,仿佛灵魂出壳一般。 “没什么,我好累,我们回去吧。”纪春琳虚弱地说,原来用意识和魂魄交流是这样费精力的事。 两个人一前一后,默默地往家里走。 此时,陈大已做好了饭菜,和小红一起在院子里等着。见两人回来,陈大和小红忙迎上来,龚文彰没有心情,回房去了。 纪春琳连忙笑着应道:“陈伯。” 陈大僵直了背,慢慢转过来,冷着脸道:“不敢当。” 因为陈大一把年纪,所以纪春琳才这么叫,他的拒绝着实让她噎了一下,讪讪说道:“陈伯,我和小红就要走了,谢谢你的照顾。”知道了春燕就在身边看着,纪春琳更觉得没有意思,她本来就对龚文彰没想法,更不想搅进她和他之间。 陈大愕然地瞪着她,不明白自己公子散尽家财将她接回来,怎么又会赶她走,是因为她变丑了吗?自己早就劝过少爷,不值得,他就是不听!冤枉将家产败尽。 小红听了,急了,问道:“姑娘,我们要去哪?公子说了,他明白你的心思,不会生你的气的。” 纪春琳不想解释,道:“去收拾行李吧,趁着时间还早,赶紧走,说不定能找到合适的房子。” “不行,我得问问公子,他亲口答应我的。”不等纪春琳反应,小红已冲进房。 纪春琳只好回房间,自己收拾。她和小红两个人也没什么东西,将从暖香阁带出来的小包一拎,便收拾好了。 “你到哪里去?”龚文彰寒着脸站在门口问,“我说过你可以走了吗?” 纪春琳静静地看着他。 “你口口声声说要还钱,那话不是假的吧?在你还完之前,不许走!从现在开始,我要收你的房租,吃完给我抄书去!”龚文彰说完扭身往外面走。 纪春琳静静地看着龚文彰的背影,心里又是感激,又是为难。小红蹩进来,小声地劝道:“姑娘,吃饭去吧,别闹了。” 纪春琳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将包放下。没有人能明白她这样到底是为了什么,她的坚持,在别人的眼里只是胡闹。 吃了饭,纪春琳乖乖拿出笔墨,抄起来。 龚文彰坐在对面,看着她的举动,心里百感交集,他并不想这样对她,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理由硬要她留下来。 “有人在家吗?”院外突然叫门。 龚文彰扬声问道:“谁?” “是我,我是暖香阁的小葵。”院外人答道。 纪春琳和龚文彰同时一怔,龚文彰的眉头倏地立起来,他一肚子火正愁没处发,骂道:“混帐!那老货还敢派人来?她想做什么?!”说着向扫把奔过去。 纪春琳猜想小葵过来应该和李mama没有关心,连忙拉住龚文彰道:“别急,她可能只是单纯来看我的,和李mama没有关系。” 龚文彰将信将疑地放下扫把,纪春琳过去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