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为什么,心会那么那么沉重。 “小岚哪,你先在这里呆着,一个人照顾好自己,我和涟嫣丫头出去看松鼠了啊!”冰凝雪回过头来,望了白岚一眼,嗔目叮嘱着,“记得,记得给我们二人泡壶好茶哪!” “怎么,怎么能让主人为我们......” “涟嫣丫头,你知道不,就是因为你这样把他伺候惯了,所以他才事事都要你cao烦,懒散地跟个啥子一样,都是丫头你,将他惯坏了,你这样子,以后他会变本加厉,变本加厉地欺负你!” “可......可伺候主人,我很愿意啊!”涟嫣被她推搡着,仍不忘望向白岚。白岚会意地点点头,示意她离开。 冰凝雪将那不断回望的女子的头掰过来,“三百年了,丫头你一点都没变,真是个受虐狂!” “雪姑娘,不许这么说我!”涟嫣跺着脚,瞪了眼睛嗔怪。 “瞧你这样儿,不说就不说,哈哈。” 两个女子,边走调笑着,慢慢离开了。 望着她们的背影,白岚不由得苦笑了一声。 光阴飞逝,不过是一个转眼,昼夜便要交替了。三个人,如同曾经经常做的那样,吃了一餐晚饭。 从一开始,涟嫣便属于早睡早起的人儿,为了符合她的生活习性,白岚一向也勉为其难的早睡早起。可今日,涟嫣同冰凝雪玩儿了一整天,丝毫没有给白岚和她单独相处的机会。至此,白岚表示,今夜。想同小雪多谈论一些事情,涟嫣会意,便径自一人睡去了。 今夜的白岚,点了盏小烛。 冰凝雪微笑地看着他将那小烛,拨了一拨。 “开心吗?”白岚回过头来问她。 “恩恩。” 冰凝雪重重的点着头。 “你在撒谎。”白岚那斩钉截铁的语气,丝毫不是怀疑。 “没有。”冰凝雪矢口否认。 “你在撒谎。”白岚又一句。那样不容置疑的口吻,逼得她躲无可躲。 终于,她妥协了下来,“你说得对,我在撒谎。”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她无力笑笑。 “不知怎样,我好似......再也回不到最初。越是和之前相似的场景。越是勾起我心内潜藏的记忆,越是一次又一次提醒着我。如今的境遇。” 冰凝雪愣愣地望着他,却又哑然失笑,“我想逃开,却又不可避免地一再沉沦。”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愿不愿意回头。只是你的一个念头。” “回不去了。” “小岚,这些,你都明白的。” “你不想我难受。这些我都知晓。可......”冰凝雪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你不知道我走过什么样的路,你不知道我踩过多少血腥。” “今日的纠缠,痛苦,所有的得不到和已失去,完全是我自己罪有应得,完全是我自己自作自受。若是哪一天,恶果降临到了我的身上,我,无话可说。” “你想要我做什么?”白岚回头问他。 “帮他。”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向你提出这个要求。”冰凝雪低下头来。 “你有这个资格。”白岚淡淡说着,“任何时候,你都着这个资格。” “谢谢你,小岚,虽然我知道,这样的谢意,来得太过廉价,可是......我没有能够给你什么,也无法为你做出什么。” “你不需要为我做什么.” 白岚淡淡说着,“而且,我想要的,也不是现在的你,能够给得了的。” 冰凝雪低下头来,默然无语。 “我肯定杀不了他。” “小岚你在说笑吗?”冰凝雪闻言笑了,“我不在的这三百年里,你的功力竟退步至此了吗?” “我不相信。” “这不是功力的问题。” “那是什么?” “定数。” “定数?”那女子听完一楞,随即轻轻笑着,“小岚,我说多年不见,你说起话来,竟然越来越玄乎,越来越,像一个神棍了。” “这就是你对我的解读。” 不在乎她说些什么,或是懂与不懂,白岚呵呵一笑,“你想要的那些,我会尽力完成。” 听完这话,那女子的眼眸动了一动,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她心中,悄然绽放了。 “谢谢你。”千言万语,此时此刻,却也只能说出这样的一句。 “谢?我并不需要。” “时间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白岚推开了房门,临走之时有些犹豫,他顿了顿,还是转过身来,向着那女子说出一句,“什么时候,想回来了,那便回来吧。” “小岚,小心。” “能伤得了我的人,不是他们。”白岚说着,静静关门离去。 熟悉的屋子,熟悉的景致,熟悉的摆设,甚至连眼前这不断跃动的烛火,都是如同三百年前,她离开的那日。 冰凝雪坐在榻上,手指一寸寸地滑过那些飘拂着的纱幔。 心,随着手指的滑动,一分分下沉着。 可它,为何会如此空旷? 今夜的冰凝雪一人独坐,眼前跃动着的烛火,是温热跳动着的心脏,不断攒动着,昭示自己还活在世上。冰凝雪有些茫然,她甚至不知道这么多年来,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 她原本是那样无邪的女子。 她有着向善的本性,却毅然走在了背离的路上。 三百年的血海浮沉,这杀人人杀的江湖,冰凝雪着实是有些厌倦,可厌倦归厌倦,除了继续沉沦。她又有什么办法? 朝阳初升的时候,阳光如同顽皮的孩童,在她的眼睑之上奔跑跳跃。 冰凝雪抬手挡住那分炫目,懒洋洋的起床。 昨夜,是这三百年以来,她睡的唯一一个好觉。 披了衣服。将自己梳妆好了,一如三百年前那样,冰凝雪坐在桌前,与曾经的人们共同吃了最后一次饭。 饭罢,白岚找了个借口,将涟嫣支开。 “你可以走了。”抬眼看着那红衣女子的身影越行越远。白岚侧目向她说道。 “恩。” 冰凝雪站起身来,“小岚。我可以求你一件事儿吗?” “讲。” 她的语气犹豫着,带着几分说不出来的伤痛,“我……我的事情,能不能请你不要告诉涟嫣丫头?” “为什么?” 望着那逐渐远去的赤红背影,冰凝雪低头,苦笑了几分。“我不想让她知道,她心目中的小雪姑娘,是一个我这样的人。” “言重了。” 听了那话。白岚心中亦有几分苦涩,却找不到什么话语来安慰他,只好淡淡说了一声,“个人选择罢了,没有什么谁对谁错。” “到了今天,你还肯说出这样的话来哄我。” 冰凝雪惨淡一笑,又欠身向他行礼,“告辞了。” 那白衣女子的身影,越走越远,直至消失不见,白岚方才缓过神来。 她走了。 心里微微一痛,却又强烈地控制着。白岚口中微念,“她还活着,活着就好。” 松林仙境之中,大雪依旧纷飞着,一如往日。 且说那日,江安一行人,卯足了劲儿,设计围杀水流觞不成,反而损失了两名朋友。虽说这两名朋友——幽无影和百花公子花落萍作为七星剑灵,最后的结局就是回归,可这样的回归方法,也实在是有些伤人了。 回到了蓝亭,战神将重伤昏迷的墨若薇放于榻上,探了探她的鼻息,“这女娃儿伤得不清!” 老爷子咕哝一句,忙抬手要替她传输真气。 “你受了伤,我来吧。”幻王将他拦住,“顾好你自己吧!” 言毕,便是出掌,击在那女子的后背之处。丝丝浅紫色的气息,顺着幻王的身体,向那虚弱的女子传输了过去。 “呦,老婆子也会关心我啦!哈!真是千年等一回啊!”战神抬手运功,嘴里却是不闲着,不时打了岔。 幻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再满口胡言一句,本座便再给你一掌伺候!” “切。”战神不屑,奈何身受重伤,咕哝了一句便不再言语了。 受到真气震动,墨若薇猛地转头,呕出一口黑色的鲜血。她的面上,也是现出了极其痛苦的深色,额头之上,几颗豆大的汗珠应声而落。 “娃子,心疼了吧?”战神瞅着立在一旁的江安,还不忘打趣。 江安冷哼一声,转身离去了。 虽是伤的严重,可墨若薇的自我恢复能力却是一流的,不过是三天的功夫,她的功体已经是痊愈。 中了定海七星穿胸一剑,想来那水流觞的功体,也好不到哪里去。客死异乡倒不会,但身受重伤则是肯定的。 这个时候,最好的做法是什么? 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斩草除根!好不容易趁着他三成功体之时,将他打成重伤,如今回到皓连古都,又怎会给他时间,让他恢复到十足十的功体? 这是非常时期,蓝亭之中所有人所达成的共识。 乘胜追击,倾巢而出,直接打到水流觞的老巢,珈蓝圣殿里去! 做出了这个决议之后,五天之后,江安一行人,便是乘胜来到了珈蓝圣殿。 由于墨若薇功体受损,众人便一致同意,将她留在蓝亭里固守后方,其余的人,包括离龙和楼潇潇,全数出击。 眼前的局势,很是分明。 水流觞的身前,只有玄鸟同玄狐二人,而江安一方,则有幻王、战神、楼潇潇以及离龙、江安。 当离龙对上玄鸟,那该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 “你,你竟没死?”玄鸟望着眼前面无表情的男人,不觉惊讶出口,“离龙?不会的。不会的,你究竟是什么人?” “如你所见。” “中了赤浮之毒,断无生还的机会!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冒充离龙?”直到现在,玄鸟仍是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曾亲眼看见离龙抱着凤凰琉月,跳下了万鬼丛生的三途河。如今怎会毫发无伤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瞧啊,玄鸟,你做出的好事,你放纵了一个,我们的敌人呢,呵呵呵……”女子玲玲的浅笑声在耳边响起。一如往日的妖媚。冰凝雪一袭白衣化作了赤红,语带讽刺。自空中现身而出。 “sao狐狸,闭嘴!” 玄鸟一声厉喝,随即手中朱红长剑祭出,将这僵持了的战局拉开。 离龙对玄鸟抱有的,那是怎样一种恨意? 他不出掌,也不愿出剑。径自跃上云端,化为本相金龙,向那地上的黑纱女子冲杀而去。 今日的金龙。可同往日大有不同。今日的金龙,硕大身子的背后,好似有着一只雪白的凤影。 然而玄鸟,却并不以为意,甚至连本相都不愿显露出来。 一人一剑,对上了这只磅礴的巨龙。 楼潇潇对上玄狐冰凝雪。 那身着红衣的女子浅笑着,抬手长鞭祭出,“太子妃,怎么,见了本宫,还不行礼吗?” “你……你是……” 那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惊得楼潇潇全身一个寒颤,“王后娘娘?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你是……” “本座,玄狐,冰凝雪。” 那妖冶的女子,抬手挡了半面,“王儿,见了本宫,还不跪安吗?” “纵然你有再多的不满,本宫也还是,还是魔王亲自册封的王后,这其中的规矩,难道墨塑祈都没有教过你吗?” 她幽幽说着,声声诱惑,随即便是手中长鞭扬起,直直向眼前的蓝衣女子击过。 毕竟是幻王教出来的徒弟,楼潇潇虽是眼中惊异,却仍是沉着应战,将那些铺天盖地的攻击,尽数消弭。 若是平日里的玄狐,对付一个楼潇潇,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可如今的形势却是,前几日,玄狐为了帮水流觞挡住那致命一击,伤至肺腑,到了今日,那伤口仍是没有愈合。 久战之下,冰凝雪有些体力不支,而楼潇潇则是一道剑气击出,冰凝雪躲闪不及,恰好被刺中了肩膀。 “你——”她咬牙,扯了一块碎布,将那伤口堵住。还欲挺身再战之时,远处便是一道剑光袭来,自楼潇潇腰间迅速穿过。 她一口鲜血溅出,手中的长剑也是握不住,丢在了地上。 神之子白岚的身影慢慢淡出。 他并未看那踉跄着的女子,只是看向冰凝雪,“你受伤了?” 他抬手,手中金色光芒淡出,冰凝雪肩膀之处的伤口,以及前几日胸口贯穿的七星剑气,瞬间被他消弭而去。 “是她伤的你吗?”白岚淡淡地问了一句,随手一道银色剑光,击在了那踉跄女子的腿上,逼得她不得不单膝跪地。 “你,你无耻!你竟偷袭!” 楼潇潇开口骂着,满脸不屑。 “你不服?”白岚笑着,拂袖之间,金色光点淡出,洒满了楼潇潇一身。 在那么一瞬间,他便是将那女子周身的伤痕,全数医好。 “现在可好?再来一场光明正大的比试,如何?” “你……”楼潇潇咬牙,“你欺人太甚!” “什么时候?” 白岚背过身去,丝毫不承认,“伤了小雪的账,都还没跟你算,医好了你身上的伤,竟算是欺人太甚了。” 楼潇潇不再与他多讲,劈手绝招讲出,长剑之中,好似有一条巨龙呼啸,转眼之时,那条巨龙化为冰柱,直直向白岚逼来。 “不自量力。” 他没有动一个手指头,甚至连转身都没有,只是眉头一皱,那怒吼冲天的巨龙瞬间失声,化为了一地水流。 那水流又好似听话一样,霎时间化为了无数水刀,反杀而去,将楼潇潇的周身各处,都割出了一道又一道的伤口。 “啊——”就在那么一瞬间。楼潇潇,败。 全身的力气,好似被那水刀尽数抽取,她全身使不上一丝力气,身子如同一滩软泥一般倾倒了下去。 “你……你是什么人?”感受到了实力的差距,楼潇潇方才意识到眼前定不是常人。 “有趣的功夫。” “原来你是墨溯祈的女人啊……”白岚走近一步。将地上流水残珠,捻了一寸在手。眸中金光再次淡出,直直透向那女子的心脉。 “墨溯祁他没有告诉你,我是什么人吗?” “神之子,白岚!” “想不到,想不到你竟下山了。你竟出了松林仙境,你……”楼潇潇捂住胸口。咳嗽地满手是血,忽的,她畅快一声,“哈哈,败在你手,倒算是抬举我了。” “你的功力。差墨溯祁太多,甚至连他的万分之一都不到。” 白岚冷冷看着她,“看在同墨溯祁的交情份上。我不杀你,离开吧。” 言毕,白岚拂袖转身。 “墨溯祁已经死了。”冰凝雪淡淡,向着白岚说出。 “死了?”白岚听到这话语,明显是有些诧异,“他死了?你说的可是真的?何人所杀?” 一、 蓝华王朝的女主又要更替了……这个消息,在百姓中间长了腿似的传播开来。 “听说,新王后竟是苗疆姑娘!她还只有十八岁!” “没见过世面的糟老头子,要是你当年生个闺女多好,凭着几分姿色,也能……”一双粗糙的大手推开旁边跟大家讲述小道消息的杨老头,径自端起桌上的酒壶,对着壶嘴一饮而尽,指着那些伸长了脖子听八卦的人们,讪讪打趣道,“日子可比现在好过多了啊!哈哈哈……” “少打岔,王三儿,你不懂,你不懂!”杨老头连连摇头,瞪大了眼睛,招呼着周围的人们凑过来,“几分姿色?上任白莲王后知道不?因为那十八岁的苗疆姑娘,呵呵……”杨老头神秘的笑笑,瞪大眼睛,伸手做了一个“咔嚓”的手势。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被杀了?” “杀?那都是轻的!族灭,族灭知道么?那样显赫的家族……就这样倒了啊……可惜可惜!” “什么,白家族灭?为了一个十八岁的丫头片子?”那个被称为王三儿的男人愣了愣,停下倒酒的手,顿了顿又接着继续,笑道,“这年头,还不是王说啥就是啥,再说王也不曾亏待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啊,要几个小丫头又怎么了?哈哈哈……” 这样的话语,不过是寻常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随口说说,无伤大雅,也足以打发时间,不是么? 这样的谈话像风一样,吹到了邻座白衣男子的耳朵里,他把弄着手中的酒壶,不动声色的听着,压制着心里突然涌上来的酸楚,白家族灭……占星师的嘴角泛出一丝冷笑,蓝华……想不到,为了她,你竟也肯付出代价…… 二、 千言话不完相思苦,万语道不尽丹心红。 夏日思红苑。 红衣盛装的女子对着铜镜,任由丫鬟无双将她的头发挽起,梳成高高的发髻,封后的喜悦在她的脸上没有出现过半分,她的眼睛盯着铜镜里的自己,一双大眼睛含笑含俏含妖,水遮雾绕地,媚意荡漾,小巧的嘴角微微翘起,红唇微张,欲引人一亲丰泽,她眼神莫然,轻抚自己的脸颊,朱唇轻启,“无双,我又要嫁人了呢!” 无双将一支碧玉簪插上她高高的发髻,默然无语。 她拎起绣着金凤的艳红裙摆,折腰微步,皓腕轻纱,一颦一笑动人心魂,向着自小服侍她的丫鬟,“无双,我美不美?” “小姐艳绝天下,蓝华王朝无人能比。”丫鬟恭恭敬敬的答道。 “终究是你说了句实话。”女子微微一怔,眼睛低垂。“到头来还是一个艳字!到头来……也只有你肯一直称我小姐。”绝美的脸上现出温和的笑容,看着铜镜,俯身看到胸前一抹嫣红,那是自胎里带来的,一朵怒放的曼珠沙华。她的脸上出现愁云,“无双,你说。我真像他们所说的那么不祥么?” “小姐将为一方主母,不必为此忧心。”无双扶着她坐下,为她戴上那象征权力之巅的凤冠。“绝世的容颜,尊贵的地位,天下最强男人的怀抱,小姐几乎得到了天下女人梦寐以求的一切。还有什么忧心的?” “可惜得不到真正的爱情。我不过是一件华丽的收藏品,就像这宫中无数的珍宝一样,或者是像我头顶的凤冠一样,只是一种荣耀。”她看着无双,“这么多年了,也只有你会懂我。凤冠霞帔,华服美食?我想要的。不过是子孙环绕,享乐天伦。可是我逃得掉么?”女子笑笑,喃喃自语,“可那只是一个奢望,我逃不掉的。” 她想起了十岁那年,父亲指着她所说的话语。“一脸媚相。乱世之源。”年幼的她并不能理解父亲话里的含义,只能怯生生的绞着手指,惊恐地看着那个被她称为父亲的男人。从他的眼睛里。她看到了深深的厌恶和鄙夷。那之后的很多年,她并不能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无双默然,自幼跟红姬一起长大,看着她开心,看着她伤感,同样看着她被自家的人排斥,看着她出落的一天天美丽妖冶。无双跟随她出嫁,辗转流离,红姬十八岁的年纪,却已经是一方主母。 “红姬娘娘,吉时到了!”一排排宫女鱼贯而入,伴随着太监尖细的嗓音,她看着无双将鲜红的盖头蒙在自己头上,蒙蔽了她的双眼,红色……一片红色,淹没了她的视线,她冷笑,这样的情景,重复了第几次了,或者,还将重复多少次? 这一切……什么时候是尽头啊…… 记得十四岁那年,父亲送她出嫁苗疆祝家。母亲夏玲依依不舍的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开,眼里满是酸楚,却不敢开口去求自己的丈夫不要将女儿许给苗疆祝家。 “去苗疆吧,祝家也是苗疆富甲一方的大家,到那里做长房夫人,也是一件好事呢!”母亲微笑着对她这么说,却偷偷的拭着眼泪。 十四岁的她嫣然一笑,如高山上的积雪般清澈纯净,那也许是她生命中最后一次无邪的笑容。她并不知道出嫁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等待着她的将是什么,只是任由无双为她盖上喜帕,没有开心,也没有伤感,似乎还有几分好奇。红色,铺天盖地的红色将她淹没,以后的生命,妖冶的红色便成了唯一的主宰。她没有看父亲,她不想再看那个被她称之为父亲的男人。她不想再看到那个男人厌恶的目光。出嫁了……就不必再让那个人忧心了吧! 十四岁,出落得倾国倾城的容颜,在那个男人的眼中,却是滔天大罪。 十八岁,无双再一次给红姬蒙上喜帕。而这一次,她将是天下女主。 三、 蓝华看着身边熟睡的妖冶女子,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他触了触她嫣红的嘴唇,她伸出舌头来舔了舔嘴唇,也探到了他冰凉的手指,她皱了皱眉头,转头又渐渐睡去。那样美丽绝伦的容颜,看了两年,竟然丝毫不觉得厌倦,“红姬,你可真是个诱人的家伙!”他轻轻的刮了她的鼻子,转身准备起来。 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攀上了他的脖子,黑白分明的眸子仿佛要滴出水来,慵懒的看着他,浅浅笑着。 “红姬,刚睡醒的你,真有点出水芙蓉的韵味。”蓝华拍拍她搂在脖间的手,吻住她眉心的一点嫣红。 “醒来了,就艳俗了?”她轻轻的拍着蓝华的脖子。 “不,是诱人。”蓝华在她粉嘟嘟的脸蛋上捏了一把,一个浅浅的指印印在那里,点缀的更加娇媚了。 “为什么你偏偏封我做王后呢,以前的封号妙贵妃叫习惯了,却也不好改口!”红姬眨巴着眼睛,疑问地看着他。 “红姬娘娘可别这么看着我,真受不了这样的眼神。”蓝华摆摆手,捂着眼睛,从指缝里偷偷望着她,“你猜猜看?” “因为漂亮?”红姬不假思索。 “你以为天下的男人都一样么?我是喜欢你的美貌,”蓝华戳戳她的胸口,“但王后可不是光凭美貌就可以当的啊!” “那是因为漂亮的还不够。”女子躲开他戳向她胸口的手,重新躺到了床上,闭起眼睛。“那是因为我没有外戚?立一个没有外戚的王后。你一向很聪明的。”她垂下了眼睛,脸上现出了痛苦的神色。这个世界,终究只有她一人。 “你始终不肯相信我爱你。”蓝华的手指插进她乌黑的长发,慢慢攥紧。“因为你想当这个王后。”他吻住她的双唇,“你的美丽……足以让我满足你的一切要求。” “没想到一向严肃的蓝华王也会对一个女子甜言蜜语呢!”红姬睁开眼睛,掩面笑道。“其实我并不想,你自认为了解我?” “不想?呵呵。”蓝华轻声笑着,俯身抓住她的肩膀,轻轻拨弄她长长的睫毛,咬着耳朵,“白莲王后可是死在你手里的。十八岁,就要了我蓝华王后的命呢。不简单。”蓝华的抚弄着她的头发,啧啧称赞。 女子的霍然起身,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惨然一笑。“不过我丝毫不介意。”蓝华看她有点紧张,便不再多说。只是缓缓的一口带过。 “原来。你知道的呢。”一抹红晕泛上她的脸颊,她的眼睛依旧平静,不遮不掩地说道。“我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还是被发现了呢!” “其实,我根本不怕你发现呢。正好遂了你的心愿,不是么?”红姬浅笑,缓缓坐起,拉了拉肩头滑下的轻纱。“白家一手遮天,欺上瞒下,你想除掉已经很久了吧!季贵妃娘家位高权重,白家一倒,季家如虎添翼,也不是你想看到的吧,而我,孤身一人入宫,无亲无故,是唯一没有外戚的贵妃呢,我设计害死王后的事情,六宫皆知,季妃性格懦弱,胆小怕事,自然不肯出头,而你,恰好顺水推舟……而我们,只不过完成一场交易而已。” “想不到你竟以这样恶毒的方式来推测我。”蓝华强压怒意,“为什么你还是不肯相信我是真心实意?犯下那样的重罪,我也还是袒护着你!” “你不过是保持沉默而已,也算是我揣测对了圣意。”红姬慵懒的打了个哈欠,抱着蓝华的脖子,轻咬他的耳朵。“你何尝不是以恶毒的方式来推测我?不错,是我害死了白莲王后,但也并不是为了后位。”看出了蓝华眼睛里的惊诧,她缓缓说出了心里埋藏多年的秘密,“初进宫来,你可知道你连续三次召见,我为何推托不来?惺惺作态,欲迎还拒?”女子盯住他的眼睛,叹了口气,“都不是,那时候我的脸上,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开始层层溃烂,整整三月!要不是上天眷顾,故人黎析恰好赶来相救,我早就全身溃烂而亡了,还能撑到今日!”女子眼睛里闪过仇恨的光芒,“那都是拜你那贤惠的王后所赐,苗疆最阴毒的蛊术,而那时,我还不曾见过你一面!而我那时,也只有十六岁!” 女子极度恐惧的抱紧双肩,两年前那样阴毒的蛊术,现在回想起来还阵阵发寒。那时候,她眼睛所能看到的一切,都像蒙了一层血雾般模糊不清,火仿佛从心底烧起,一寸寸的烘烤着她的每一寸皮肤,血液似乎都沸腾了,身体的发热让她的头脑已经变得模糊不清,记忆开始逐渐混乱,意识逐渐消退,她只能听见床前无双的阵阵呼喊声。她的五官,颠倒扭曲着,她的皮肤,寸寸剥落,严重的地方,深可见骨,那样绝世的容颜,几天之间竟然变成了鬼魅一般!若不是上天眷顾,故人黎析从苗疆赶来打破那阴毒的蛊术,只怕即使如红姬那般绝美的容颜,最终也不免变成白骨一堆。 蓝华看着身边瑟瑟发抖的女子,将她揽入怀中。**之中,竟然还有这样龌龊的事!他握紧了拳头,“我一直听说,**龌龊,互相倾轧,却不曾想到竟至于此……”他还记得两年前从宣武将军那里看到红姬画像时候的惊艳,红姬进宫来三月,他连下三道旨意召见她,红姬一直以自己从苗疆归来身体欠佳为由,拒绝召见。直至他亲自来到思红苑掀开珠帘的瞬间,才得以看见那名动天下的容颜。“我……当年以为你避而不见,是怪我从苗疆强迫你入宫……” 她笑着摇了摇头,“从苗疆归来,何不说是解救?马踏苗疆,为了一个女子,也不失为一段佳话呢!”她笑着吻了吻蓝华的额头,是啊,怎么会有恨……离开苗疆……离开那个杀人的地方,为了这个心愿,她甚至可以付出所有。 他轻抚女子的长发,在她耳边缓缓说道,“都过去了,如今白莲王后也已被赐死了,那些曾经伤害过你的人,都已经得到了最终的报应……以后,一切将会风平浪静……” “风平浪静……不会的……除非你给我自由。”红姬冷笑。“就算你给我自由,我又能去到哪里?我早已天地背弃……” 蓝华的眼里出现了痛苦的神色,良久,他终于吐出一句。“你的父亲,是黎山郡守夏书正吧!可加封章台御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