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一只眼睛,变成了纯黑之色,整个人像傀儡似的站在那里。 被狂灵剑气吞噬,此时的他,的确只是一只傀儡。 女子悠长的手指,在他脸上慢慢滑过,妖娆的浅笑声却是半分也到不了他耳边,“傀儡,哈哈,傀儡又怎么样?看哪,让你听不见声,你才不会背叛,让你说不出话,那些我不想让你说出去的,你才不会食言,哈哈哈哈......” 他茫然地转过头来,向着眼前空洞洞的一切,面上,是如同死尸一样的荒凉无边。 今夜乌云漫天,连月亮的影子都看不到。 自从踏入月华大陆,天地神灵水流觞,真是越来越红尘了。他在一家客栈中安息,困觉之时仍不忘将那妖娆的女子唤进房内,行一些夜晚该行之事。 第二日晨起,冰凝雪早早下去,为水流觞准备了一些早点,他却丝毫未动。见他不用,她也不敢说些什么,更不敢打扰她的冥想,欠身离去了。 他总是冷冰冰的,对于任何一个人,都是这样。 掩了门去的那一瞬间,冰凝雪如是想着。 幽无影化为了傀儡,此刻她连说话的伴儿也没有,只得一个人坐在楼下,吃着一些小菜。 红尘之事,水流觞和幽无影都没有过分的留恋,将这里的事情全数解决之后,便准备动身回珈蓝圣殿。 然而此时此刻,江安一行人正携着百花,慢慢向着这个地方靠了过来。 树林之中,幽无影和冰凝雪随着水流觞慢慢而行。此刻,他们并未前去瀚海沙漠,而是去了密林之中,另一处通往皓连古都的天梭通道。 蓝华王朝的女主又要更替了……这个消息,在百姓中间长了腿似的传播开来。 “听说。新王后竟是苗疆姑娘!她还只有十八岁!” “没见过世面的糟老头子,要是你当年生个闺女多好,凭着几分姿色,也能……”一双粗糙的大手推开旁边跟大家讲述小道消息的杨老头,径自端起桌上的酒壶,对着壶嘴一饮而尽,指着那些伸长了脖子听八卦的人们,讪讪打趣道。“日子可比现在好过多了啊!哈哈哈……” “少打岔,王三儿,你不懂,你不懂!”杨老头连连摇头,瞪大了眼睛,招呼着周围的人们凑过来,“几分姿色?上任白莲王后知道不?因为那十八岁的苗疆姑娘,呵呵……”杨老头神秘的笑笑,瞪大眼睛。伸手做了一个“咔嚓”的手势。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被杀了?” “杀?那都是轻的!族灭,族灭知道么?那样显赫的家族……就这样倒了啊……可惜可惜!” “什么,白家族灭?为了一个十八岁的丫头片子?”那个被称为王三儿的男人愣了愣,停下倒酒的手,顿了顿又接着继续,笑道,“这年头,还不是王说啥就是啥,再说王也不曾亏待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啊。要几个小丫头又怎么了?哈哈哈……” 这样的话语。不过是寻常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随口说说,无伤大雅,也足以打发时间,不是么? 这样的谈话像风一样,吹到了邻座白衣男子的耳朵里,他把弄着手中的酒壶,不动声色的听着。压制着心里突然涌上来的酸楚,白家族灭……占星师的嘴角泛出一丝冷笑,蓝华……想不到,为了她,你竟也肯付出代价…… 二、 千言话不完相思苦,万语道不尽丹心红。 夏日思红苑。 红衣盛装的女子对着铜镜,任由丫鬟无双将她的头发挽起,梳成高高的发髻。封后的喜悦在她的脸上没有出现过半分,她的眼睛盯着铜镜里的自己。一双大眼睛含笑含俏含妖,水遮雾绕地,媚意荡漾,小巧的嘴角微微翘起,红唇微张,欲引人一亲丰泽,她眼神莫然,轻抚自己的脸颊,朱唇轻启,“无双,我又要嫁人了呢!” 无双将一支碧玉簪插上她高高的发髻,默然无语。 她拎起绣着金凤的艳红裙摆,折腰微步,皓腕轻纱,一颦一笑动人心魂,向着自小服侍她的丫鬟,“无双,我美不美?” “小姐艳绝天下,蓝华王朝无人能比。”丫鬟恭恭敬敬的答道。 “终究是你说了句实话。”女子微微一怔,眼睛低垂。“到头来还是一个艳字!到头来……也只有你肯一直称我小姐。”绝美的脸上现出温和的笑容,看着铜镜,俯身看到胸前一抹嫣红,那是自胎里带来的,一朵怒放的曼珠沙华。她的脸上出现愁云,“无双,你说,我真像他们所说的那么不祥么?” “小姐将为一方主母,不必为此忧心。”无双扶着她坐下,为她戴上那象征权力之巅的凤冠。“绝世的容颜,尊贵的地位,天下最强男人的怀抱,小姐几乎得到了天下女人梦寐以求的一切,还有什么忧心的?” “可惜得不到真正的爱情。我不过是一件华丽的收藏品,就像这宫中无数的珍宝一样,或者是像我头顶的凤冠一样,只是一种荣耀。”她看着无双,“这么多年了,也只有你会懂我,凤冠霞帔,华服美食?我想要的,不过是子孙环绕,享乐天伦。可是我逃得掉么?”女子笑笑,喃喃自语,“可那只是一个奢望,我逃不掉的。” 她想起了十岁那年,父亲指着她所说的话语。“一脸媚相,乱世之源。”年幼的她并不能理解父亲话里的含义,只能怯生生的绞着手指,惊恐地看着那个被她称为父亲的男人。从他的眼睛里,她看到了深深的厌恶和鄙夷。那之后的很多年,她并不能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无双默然,自幼跟红姬一起长大,看着她开心,看着她伤感,同样看着她被自家的人排斥,看着她出落的一天天美丽妖冶。无双跟随她出嫁,辗转流离。红姬十八岁的年纪,却已经是一方主母。 “红姬娘娘,吉时到了!”一排排宫女鱼贯而入,伴随着太监尖细的嗓音,她看着无双将鲜红的盖头蒙在自己头上,蒙蔽了她的双眼,红色……一片红色,淹没了她的视线。她冷笑,这样的情景,重复了第几次了,或者,还将重复多少次? 这一切……什么时候是尽头啊…… 记得十四岁那年,父亲送她出嫁苗疆祝家。母亲夏玲依依不舍的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开,眼里满是酸楚,却不敢开口去求自己的丈夫不要将女儿许给苗疆祝家。 “去苗疆吧,祝家也是苗疆富甲一方的大家。到那里做长房夫人,也是一件好事呢!”母亲微笑着对她这么说,却偷偷的拭着眼泪。 十四岁的她嫣然一笑,如高山上的积雪般清澈纯净,那也许是她生命中最后一次无邪的笑容。她并不知道出嫁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等待着她的将是什么,只是任由无双为她盖上喜帕,没有开心,也没有伤感,似乎还有几分好奇。红色。铺天盖地的红色将她淹没。以后的生命,妖冶的红色便成了唯一的主宰。她没有看父亲,她不想再看那个被她称之为父亲的男人。她不想再看到那个男人厌恶的目光。出嫁了……就不必再让那个人忧心了吧! 十四岁,出落得倾国倾城的容颜,在那个男人的眼中,却是滔天大罪。 十八岁,无双再一次给红姬蒙上喜帕。而这一次。她将是天下女主。 三、 蓝华看着身边熟睡的妖冶女子,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他触了触她嫣红的嘴唇,她伸出舌头来舔了舔嘴唇,也探到了他冰凉的手指,她皱了皱眉头,转头又渐渐睡去。那样美丽绝伦的容颜,看了两年,竟然丝毫不觉得厌倦。“红姬,你可真是个诱人的家伙!”他轻轻的刮了她的鼻子。转身准备起来。 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攀上了他的脖子,黑白分明的眸子仿佛要滴出水来,慵懒的看着他,浅浅笑着。 “红姬,刚睡醒的你,真有点出水芙蓉的韵味。”蓝华拍拍她搂在脖间的手,吻住她眉心的一点嫣红。 “醒来了,就艳俗了?”她轻轻的拍着蓝华的脖子。 “不,是诱人。”蓝华在她粉嘟嘟的脸蛋上捏了一把,一个浅浅的指印印在那里,点缀的更加娇媚了。 “为什么你偏偏封我做王后呢,以前的封号妙贵妃叫习惯了,却也不好改口!”红姬眨巴着眼睛,疑问地看着他。 “红姬娘娘可别这么看着我,真受不了这样的眼神。”蓝华摆摆手,捂着眼睛,从指缝里偷偷望着她,“你猜猜看?” “因为漂亮?”红姬不假思索。 “你以为天下的男人都一样么?我是喜欢你的美貌,”蓝华戳戳她的胸口,“但王后可不是光凭美貌就可以当的啊!” “那是因为漂亮的还不够。”女子躲开他戳向她胸口的手,重新躺到了床上,闭起眼睛。“那是因为我没有外戚?立一个没有外戚的王后,你一向很聪明的。”她垂下了眼睛,脸上现出了痛苦的神色。这个世界,终究只有她一人。 “你始终不肯相信我爱你。”蓝华的手指插进她乌黑的长发,慢慢攥紧。“因为你想当这个王后。”他吻住她的双唇,“你的美丽……足以让我满足你的一切要求。” “没想到一向严肃的蓝华王也会对一个女子甜言蜜语呢!”红姬睁开眼睛,掩面笑道,“其实我并不想,你自认为了解我?” “不想?呵呵。”蓝华轻声笑着,俯身抓住她的肩膀,轻轻拨弄她长长的睫毛,咬着耳朵,“白莲王后可是死在你手里的,十八岁,就要了我蓝华王后的命呢,不简单。”蓝华的抚弄着她的头发,啧啧称赞。 女子的霍然起身,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惨然一笑。“不过我丝毫不介意。”蓝华看她有点紧张,便不再多说。只是缓缓的一口带过。 “原来,你知道的呢。”一抹红晕泛上她的脸颊,她的眼睛依旧平静,不遮不掩地说道。“我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还是被发现了呢!” “其实,我根本不怕你发现呢。正好遂了你的心愿。不是么?”红姬浅笑,缓缓坐起,拉了拉肩头滑下的轻纱。“白家一手遮天,欺上瞒下,你想除掉已经很久了吧!季贵妃娘家位高权重,白家一倒,季家如虎添翼,也不是你想看到的吧。而我,孤身一人入宫,无亲无故,是唯一没有外戚的贵妃呢,我设计害死王后的事情,六宫皆知,季妃性格懦弱,胆小怕事,自然不肯出头。而你,恰好顺水推舟……而我们,只不过完成一场交易而已。” “想不到你竟以这样恶毒的方式来推测我。”蓝华强压怒意,“为什么你还是不肯相信我是真心实意?犯下那样的重罪,我也还是袒护着你!” “你不过是保持沉默而已,也算是我揣测对了圣意。”红姬慵懒的打了个哈欠,抱着蓝华的脖子,轻咬他的耳朵。“你何尝不是以恶毒的方式来推测我?不错,是我害死了白莲王后,但也并不是为了后位。”看出了蓝华眼睛里的惊诧。她缓缓说出了心里埋藏多年的秘密。“初进宫来,你可知道你连续三次召见,我为何推托不来?惺惺作态,欲迎还拒?”女子盯住他的眼睛,叹了口气,“都不是,那时候我的脸上。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开始层层溃烂,整整三月!要不是上天眷顾,故人黎析恰好赶来相救,我早就全身溃烂而亡了,还能撑到今日!”女子眼睛里闪过仇恨的光芒,“那都是拜你那贤惠的王后所赐,苗疆最阴毒的蛊术。而那时,我还不曾见过你一面!而我那时。也只有十六岁!” 女子极度恐惧的抱紧双肩,两年前那样阴毒的蛊术,现在回想起来还阵阵发寒。那时候,她眼睛所能看到的一切,都像蒙了一层血雾般模糊不清,火仿佛从心底烧起,一寸寸的烘烤着她的每一寸皮肤,血液似乎都沸腾了,身体的发热让她的头脑已经变得模糊不清,记忆开始逐渐混乱,意识逐渐消退,她只能听见床前无双的阵阵呼喊声。她的五官,颠倒扭曲着,她的皮肤,寸寸剥落,严重的地方,深可见骨,那样绝世的容颜,几天之间竟然变成了鬼魅一般!若不是上天眷顾,故人黎析从苗疆赶来打破那阴毒的蛊术,只怕即使如红姬那般绝美的容颜,最终也不免变成白骨一堆。 蓝华看着身边瑟瑟发抖的女子,将她揽入怀中。**之中,竟然还有这样龌龊的事!他握紧了拳头,“我一直听说,**龌龊,互相倾轧,却不曾想到竟至于此……”他还记得两年前从宣武将军那里看到红姬画像时候的惊艳,红姬进宫来三月,他连下三道旨意召见她,红姬一直以自己从苗疆归来身体欠佳为由,拒绝召见。直至他亲自来到思红苑掀开珠帘的瞬间,才得以看见那名动天下的容颜。“我……当年以为你避而不见,是怪我从苗疆强迫你入宫……” 她笑着摇了摇头,“从苗疆归来,何不说是解救?马踏苗疆,为了一个女子,也不失为一段佳话呢!”她笑着吻了吻蓝华的额头,是啊,怎么会有恨……离开苗疆……离开那个杀人的地方,为了这个心愿,她甚至可以付出所有。 他轻抚女子的长发,在她耳边缓缓说道,“都过去了,如今白莲王后也已被赐死了,那些曾经伤害过你的人,都已经得到了最终的报应……以后,一切将会风平浪静……” “风平浪静……不会的……除非你给我自由。”红姬冷笑。“就算你给我自由,我又能去到哪里?我早已天地背弃……” 蓝华的眼里出现了痛苦的神色,良久,他终于吐出一句。“你的父亲,是黎山郡守夏书正吧!可加封章台御史。”外戚专权,一直是他心里不可触及的伤疤,上个朝代亡于外戚之手,这是他从小铭记的教训。红姬的话,在某些方面,还是说对了。他痛恨外戚专权,痛恨白家的一手遮天,红姬是唯一一个没有外戚的贵妃,同时也是王后的不二人选。 “那为何不连我的夫家一起封了?我可是苗疆祝家夫人呢……”她盯着蓝华,垂下眼睛,“为了召我进宫,为了堵住天下的悠悠众口,祝家也被你的军队血洗了吧!” “红姬……”蓝华躲避着她的目光。不知说什么好。这件事情,他一直是欠她的吧。如今被她重新提起,他突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夏书正?”红姬摆了摆手,如鬼魅般笑的咯咯。“我的父亲?你还真是厉害,连这个都被你查出来了。”她轻蔑的笑道,“只是不知你查出来没有,即使你把夏家满门抄斩,夏书正也不会再认我这个女儿。” “为什么?只因为是庶出。所以他待你不好?”蓝华道出了心中一直以来的疑问。两年前,红姬入宫之时,他便了解了关于这个女子的所有过往。他早已知道她是黎山郡守夏书正的亲生女儿,因为母亲不得宠,便早早的被嫁到了苗疆。然而进宫之时,红姬则一口咬定自己出身苗疆,对郡守女儿的身份绝口不提。然而父凭女贵,两年前红姬加封贵妃之时,如今贵为一方女主。却不见夏书正前来请求加封。夏书正这个名字,似乎早已从红姬的生命中抹去。 “因为什么?哈哈……”红姬指着自己倾国的容颜,眼睛满是愤怒,“因为这个,因为这一张脸!一脸媚相,乱世之源!”她疯狂的撕扯着衣服,露出雪白的胸膛,现出胸前一朵妖冶的曼珠沙华。“因为这个,因为这朵与生俱来的曼珠沙华!彼岸花……冥界的彼岸花!冥界的花开在活人的身上,是祸害吧。是不祥吧!”她痛苦的闭上眼睛。“所以我十四岁,就被送到苗疆,永远不能回来……也永远不再是夏家的女儿……夏书正那样高洁的人,怎么容许生出我这样的女儿……”她睁开眼睛,盯着蓝华的眼睛,一字一句。“乱世之源……我生来就是亡国的呢!蓝华你怕不怕……” “不怕。”蓝华抱着她,没有丝毫动摇。“亡国这种事情。是天命,就算真的发生在我的身上,那也算是我的宿命。我虽贪恋你的美貌,也不至于失去判断力。再者,我讨厌将天下兴亡的事情加在一个女人的身上。” “所以,就算我送你出宫,你也无处可去,是不是?”蓝华刮刮她的鼻子。吻吻她的额头,抱着她沉沉睡去。 所以……就一直留在我身边吧…… 四、 十八年前。 黎山夏家老宅。 庭院里绿树成荫。涓涓的流水从树荫下穿过,阳光照耀下斑驳的树影投在流水中,留下星星点点的细碎日光,惹得水中的金鱼相互追逐。 “老爷,老爷,三夫人生了,三夫人生了……是位小姐!”如意细细碎碎的脚步踩在青石台阶上,气喘吁吁的将这个喜讯报告给书房的郡守夏书正。夏书正一愣,脸上现出暖暖的笑意,停住批阅公文的笔,“十年了,夏家一直男丁兴旺,五房夫人生了六个儿子,缺的就是个女儿啊!”他开心的扔下笔,招呼着前来报信的如意。“走,去看看玲儿去!” “如意,今儿几日?”夏书正走出书房,正要上轿,顺口问道。 “回禀老爷,是十月十五!”如意满脸堆笑,赶忙回答。 十月十五……夏书正的脸色由晴转阴,十月十五……这个日期,仿佛是他生命中的噩梦一般,挥之不去……他脸色阴沉,停下上轿的脚步,转身朝书房走去。 “老爷,您怎么……不去看望三夫人了?”如意诧异的问道。 “生的又不是公子,为何要去?”夏书正声音艰涩。 “您刚才不是说……”如姨摸不着头脑,随口问道。 “如意,你今儿话多了。”夏书正拂袖转入书房,将如意关在门外,如意还想再说什么,看见主人这般脸色,只好作罢。 “不是说缺个小姐么?怎么这般……这些主子的脸色,阴晴不定的……哎!三夫人命苦啊!”如意摇摇头,边走边嘟囔着。 揽月阁里,夏玲看着身边襁褓中熟睡的女儿,抬手去抚摸她那粉嘟嘟的小脸,那婴儿醒来不哭,竟然咯咯咯笑的开心。“你啊,还真的不知愁啊!”她叹了叹气,“苦命的孩子,娘不中用啊!连累你生来就是庶出。来这人世间,不知要受多少苦!”她起手将女儿蹬开的被子掖紧,拿着小拨浪鼓依依呀呀的逗她玩,女婴咯咯咯的笑着,笑的妖冶,夏玲似乎有种不祥的预感,她伸手解开女婴的衣服,她胸前的胎记。隐隐是一朵花的形状,她揉了揉模糊的双眼,竟觉得女儿胸前的花似曾相识。细细看去,那也不过是一般的红色胎记而已,她敲敲自己不清醒的额头,想多了吧……或者是眼晕了…….又沉沉睡去。 如意来到揽月阁,看见床上熟睡的三夫人夏玲和咯咯笑着的女婴,心头不禁一阵酸楚,小姐出生。老爷也不肯赏脸来揽月阁看望三夫人,老爷已经许久没有来看过了……她看着襁褓中开心的女婴,摇摇头,叹了口气,哎……这母亲的兴衰荣辱,可是连着孩子的命运啊……生孩子老爷爷不来,这话传出去,不知其他的几房夫人又要怎样的嚼舌根了……三夫人身体本就虚弱,如今身边竟连一个可以信赖的人都没有…… “听说,夏玲那小蹄子生了个漂亮姑娘呢!夫人您可要留心啊。虽说生个小姐不是什么值得庆贺的事情。可是夏家缺的就是小姐啊!”芷汐的丫鬟绿翘对她这样说。芷汐并没有睁开眼睛,手中的佛珠转动的速度也没有减缓,仿佛已经超脱出尘世之外,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夫人,这事您可真要小心啊!”绿翘还在一边絮絮叨叨,却丝毫不入芷汐的耳。“夏玲可是从您的房中出去的呢,您要是再这样放任不管。她可就要骑到您的头上来了呢!” “也难为了夏玲那丫头。”芷汐缓缓的睁开眼,“在这个节骨眼上给夏家添个小姐确实是好事……只是今天这日子……咳咳咳……”芷汐一阵咳嗽,绿翘忙不迭的给她捶背。 “今天十月十五!是老夫人的忌日呢!老爷那么孝顺的人……”绿翘仿佛明白了什么似得,点点头,高兴的手舞足蹈。“这也只能怪夏玲和她那刚出生的女儿没福气了!” “小姐可有名字?”芷汐问着身边兴奋的绿翘。 “听说老爷当时连看都没有看她呢!自然没有给小姐起名,不过听说夏玲倒是给她取名红玉,一听就是像我们这些丫鬟的名儿呢,定是个没福气的主儿!” “静坐长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听着主子这样的话语,绿翘不由的吐了吐舌头。不再多说。她心里始终不服气,芷汐主子就是心软,所以当年她房中稍有姿色的丫鬟夏玲才能一跃成为三夫人,本来和夏玲在一起和和气气的服侍主子,现在可好,见了当年的同伴夏玲却要请安问好了,一想到这里,绿翘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十年以后,夏家唯一的女儿夏红玉也已出落的亭亭玉立,举手投足之间,竟也有了几分妖冶的风情。 夕阳的余晖下,夏书正从书房中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走出,远远的看到池塘边亭子里,一个体态修长的少女伫立在池边喂养金鱼。一瞬间,竟有些眼晕。 “是谁在那里?”他朝着亭子里招呼,少女转过头来,夏书正惊讶的发现,竟然是自家女儿红玉。 “父亲……”仿佛受了惊吓般,红玉低低的叫着父亲,不敢抬头去看他。 “不去房里带着陪母亲,在这里做什么?” “终日无聊,喂喂金鱼……”她怯生生的抬头望向这个被她称之为父亲的男人。十年了,父亲去母亲那里的次数屈指可数。她虽年幼,却也知道,这个男人的喜怒爱好,关系着她和母亲的兴衰荣辱。“父亲,您已经许久没看过母亲了!”十岁的女孩鼓起勇气对着他说。 夏书正望了女儿一眼,便直直愣住,那是怎样一张美丽的脸啊!一时间,自己竟然也为之神夺。三千墨黑青丝用一只七窍玲珑簪浅浅馆起,凌乱的刘海遮住了又长又密的睫毛。银墨色的眸子带着几分妖媚。皮肤白皙的几乎快透明了。风髻露鬓,淡扫娥眉眼含春,樱桃小嘴不点而赤,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而灵活转动的眼眸慧黠地转动,几分调皮,几分淘气。紫色抹胸长裙上轻披着紫纱,露出肩头。胸口朱红色的胎记早已长成一朵怒放的曼珠沙华,更显妖媚几分。夏书正看见女儿胸前怒放的曼珠沙华,心里泛起一阵寒意,那样极尽妖冶的血红花瓣,冥界黄泉路上盛开的花朵,却生生印在十岁姑娘的胸前,仿佛在讥笑着,那么不祥。 “红儿。你可真是个美人胚子啊!”红玉听见父亲这样说。“一脸媚相,必为乱世之源!” 十岁的夏红玉看着父亲拂袖而去,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知道从那以后,父亲再也没有来过揽月阁,她也再没有看见过父亲,直到十四岁出阁. 听见那木门“咣当”一声合起,躺在榻上女子的双目,蓦地睁开。他走了吗?我的机会。来了吗? “簌簌簌”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约莫无声之时,百花忽的挺身坐起。 他......好似是走了。而自己,也应该离开了。 可若是被抓住了怎么办?这样的念头刚一闪过,便催得那意欲下榻的脚慢慢缩了回去。 若是被抓住了,那自然是死,可是在这里乖乖的躺着,也不过是等死,二者,好似也没有什么分别。念及此。百花一个咬牙。逃吧! 她披了衣服下榻,蹑手蹑脚地向着门前走去。然而,她的手触到那木门的一刹那,身子猛地一轻,意识清楚之际,竟是被碧色的光柱击中,惊呼一声倒在地上。 “这......这是怎么回事?”百花揉着被打痛的胸口。脑中盘旋出了无数个问号。 “你在做什么?” 还没等她搞清楚眼前发生之事,那极为熟悉,此时却显得冷冰冰的腔调,仿佛是从四面八方传来一样,惊得那女子不觉一个哆嗦。 灯火依次亮起,幽无影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她的面前,饶有趣味地看着那地上的女子。 “我......我......”百花惊恐地向后挪去。然而幽无影不买她的帐,亦是一步步向前逼去。直到她贴上墙角,再无任何退路。 “够了!”淤积了许久的情绪,突然之间爆发一般,百花抬头,怨毒地看着他,手中做出了一个停止的手势。 “你转过身去!” 她忽的歇斯底里向他吼叫。 “恩?”幽无影楞了一下,明显是被她惊到。可他并未听从她的话语,仍是居高临下地看着那惊恐的女子,一动不动。 “哼。”百花冷哼着,也不再和他说什么,抬手便将自己的腰带解下,转眼之间,已是露出了一片洁白光滑的躯体。 “呃......” 幽无影惊奇一声,登时无奈地转了过去,“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身后的女子窸窸窣窣着,没有回答他。又过了好一会儿,身后没有响动之时,百花方才长呼了一口气,“现在,你可以动手了。” “哦?”幽无影转过身来,面前的女子已是换了一种装扮,虽然仍是一身淡蓝,可那淡蓝的裙钗之上,明显多了些装饰,她的面容亦是更加清秀美好,一贯散下的发丝如今被她挽成了高高的发髻,竖于脑后。使她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灵动,宛若脱尘仙子。 “人固有一死,死,也要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就算是死,小爷我也要漂漂亮亮。” “哼!”凶狠地瞪了他一眼,百花再不多话,径自闭了眼睛,“你可以动手了。” “动手做什么?” 幽无影问出这句话,语带诧异。 “杀我啊。” “不杀行不行?” “行啊行啊!”听到这句话,百花猛地睁开了眼睛,小鸡啄米般地点着头,“当然行,当然好啊!” “那你还坐在地上干什么?”幽无影伸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我没有想杀你的意思,一切都是你妄加揣测。” “切,早说不就得了?”百花攀着他的胳膊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哎呀,吓死小爷我了,快去倒杯茶水,给小爷我压压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