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半弯,冷光横织,那蓝衣女子揽得琵琶在怀,悲戚的目光不向残月,只是静静地流向那溪碧水,久久注视着,面上看不出任何神情。 楼潇潇闭目,不知此时的自己该哭还是该笑,心头流淌的,只是无边的漠然。 淡了......岁月长河蜿蜒而过,将那些曾经的,甚至镌入骨髓的情感,一揽而过,尽付流水。淡了.....一切,终究是淡了。 她的儿子,她那极其听话极其懂事的亲生儿子,被冻结在一片寒冰之中,他的双目圆睁着,小脸上甚至还带着几分焦急之色。那稚气的只有六岁的孩童,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是想着拯救自己的母亲吧! 女子拨着琵琶弦的手,不觉抖了几抖,凝出不成曲调的几声凉音。 她还记得,那日师父言说,孩子死去之时,年岁太小,还没有丝毫功体相抵御,所以.....所以果儿的身躯和寒冰已经融为一体,若是强行取出的话,只怕那尸体会随着寒冰一起支离破碎,不若投之于湖,令他长眠于清溪深处...... “果儿......阿娘来看 你了,阿娘来看你了......”楼潇潇口里喃喃念着,低头几滴清泪,洒落在怀中琵琶上,将方才染上的那抹血色,逐渐冲得很淡很淡。 江安泛舟碧波之上,远远观着眼前一切。此时的他方才注意道,楼师姐手里捧着的琵琶,通体透明,水晶般晶莹剔透,其上萦绕着幽幽紫芒,与她周身蓝衣相和,在凄凄月光下。形成一道别有韵味的梦幻风情。 风情不风情,此时的楼潇潇哪里还顾得着这些? 有道是,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只可惜,到了今日,独女尚在,只是那悦己者,归于何方?至此,风情与否,着实是失了趣味了。 那楼潇潇从身侧杂草中摸出一壶清酒。不若江安浅斟慢酌,闭目仰头,将那壶分量不少的清酒。全数灌了下去。 “咳咳......咳咳.....”随着几声火烈咳嗽,楼潇潇擦擦嘴角,将那酒壶撇于一旁。 “果儿......”喉间轻唤,几分迷茫,眼里似有醉意。那女子丢了琵琶。倒卧于乱草中,沉沉睡去。 眼前的一切,看得江安一惊一乍, 心里念着,夜间清冷,难道真的容许楼师姐一人眠于荒郊野外?若是出了事情。如何是好?沉吟的当儿,却见那女子一个翻身,一袭蓝衣。扑通一声,恍惚落水。 “不好!楼师姐!”江安心里暗呼,忙纵舟前行,飞身跳于水中施救。 碧水之下,落水之人不见挣扎。只是闭了双目,安静地任由自己的身躯被溪水吞没。一点点零落下去。往去救人的江安,可远远没有这么淡定,他尽力下潜至那女子身畔,一把揽住她的腰际,用力将她拎了上来。 一般说来,落水之人遇救,往往是竭力挣扎,强烈的求生**,甚至不惜将施救之人压于身下,以换取自己的一线生机。以江安多次见义勇为的经验,他倒是非常明白这点,也为此做了不少防备,譬如说应该采取何种姿势,何种力度,才能避免此类情况发生,如此云云。然而,出乎他意料的却是,那女子面对着生命的流逝,安静闭目,竟是没有丝毫挣扎的迹象。 江安浑身湿漉漉地,将楼潇潇夹着,扔于船舱之中。 她滚了几滚,双目合起,好似......好似是一个死人。江安狐疑地盯着她,扣上她的脉搏,确定了那女子还活着之后,方才拿起竹篙,慢慢撑至岸边。 她......还在醉着。江安心里念着,还醉的不轻!望着岸边被她丢弃的酒壶,“楼师姐,您倒是逍遥,竟然一次喝这么多!醉成这样也属正常,”江安转头四顾,一番感慨,“真险,若是淹死在这个地方,可就真得不偿失了。” “淹死?哈哈哈......” 不知何时,那躺于船舱的女子站了起来,她双眼微醺,酒步踉跄着迈上前去,“淹死?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她抚掌相击,“我是龙,如何会淹死?我是龙......师弟......你多虑了,我是龙,又如何会淹死?” 杂乱无章的句子自她口中念出,晶莹水珠自她身上淋漓而落,楼潇潇踉跄着,拾了杂草中的琵琶,倒提着一步一顿,消失在苍茫夜色中。 “哈哈哈......我是龙,我是龙,又怎会淹死......” “师姐, 哎......”眼望那慢慢消失在夜色中的绰约蓝衣,江安自知拦她不住,只得长叹口气,念着师姐独身一人可能出事,便隐匿了行踪,尾随着一路保护。 悠悠夜色,蓝衣女子脚步踉跄着,几步一颠,一白衣男子尾随其后,目光怆然。 忽的,那女子被脚下一物绊倒,身子霎时倾了下去,口中一声痛呼不及出口,周身已是泛起诡异的白霜来。 “冷......好冷,”楼潇潇迷糊着,抱起双肩瑟瑟发抖,“冷......”她嘴唇青紫,无数薄冰如同恶魔看见了血食,争先恐后着,转眼之间已是覆上全身。 那是......那是玄冰寒毒!江安心里一声惊呼,慌忙飞身将那女子扶住。双手触碰之时,无尽寒冰已是漫上手肘。 不好!江安敛目,抬手凝气于五内,双掌击于楼潇潇身上,将她体内寒毒强力压制。 楼潇潇犹自烂醉着,苍白的面容之上,血红与翠绿交织,在江安功力的催助下,周身寒冰瞬间升华,化为雪色雾气慢慢消散。 她睁开眼睑,惨淡笑了两声。唇间吐出几口血沫, 发出几声痴痴呓语,“溯祈......溯祈啊.....” 于她身侧全力施救的江安,听得她口中喃喃唤出的名字,顿时愣住,良久不发一语。那......是那个系铃人么?这个名字? 此时此刻,同一月色下的千里之外,葱郁竹林掩映着,隐隐露出一座破破旧旧的古庙。古庙确实是太古老了,古老到庙门倾斜不说。其上甚至都滋生出绿苔或是蘑菇来。 人世间多有形物,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而这竹林葱郁中毫不起眼的古庙,其内却是别有洞天。步入其中,只觉一副绝美画卷于眼前徐徐展开,等到定睛之时,已是置身于一栋金碧辉煌的宫殿中。 偌大的珈蓝圣殿。玄狐冰凝雪,着着如雪薄纱,翩跹而入。 入殿之时,曳地长长的裙摆,自血红化为白雪,冰凝雪早已记不起。入殿换衣服这个习惯,自己从何时便已养起。 为什么呢?她从来不曾想过这个问题,若是想过。只怕她自己也无从解答。她只是......只是想在那个人的面前,保留下自己的,最后一抹纯真。 耸立高高的圣坛,恍若熄灭已久的火炬,缺失了昔日光辉。只留丝丝死气。冰凝雪知道其上无人,却仍是抬头仰望着。目光倔强,久久不肯离去。 圣坛旁余留着的两尊石像,瞬间化为两道人影,凝聚于她的眼前。 “啊~是小狐啊,哈哈,为兄可是等你好久了......” “神也真够狠心的,竟然命令你执行了这么久的任务,害得我们哥俩,这些日子以来,都不能好好地看下你。” “哈哈,小狐啊,真是想念呢......” 几声调侃,几句轻佻,平时露面很少的玄虎和玄豹,瞬间出现在她的眼前。出现之时,那二人犹是想趁着黑雾凝出的当儿,伸手摸得那女子几把,揩一些油来,却被她飞起一掌,击得连连后退几步。 人们都说,黑色显瘦,然而,这句话用到了玄虎和玄豹身上,竟是逊色地不成样子。纵然是穿着黑得发红的衣衫,犹是遮不住那两位膀大腰圆的油腻身材。肥到几乎流油的胖大熊掌伸出来,连那指甲缝都是污黑污黑。 “哼,”冰凝雪冷眼望着眼前二人, 忍住心头的作呕冲动,转头化为狐狸原形,龇牙咧嘴一声,吓了那两人一跳。 “哈哈,”玄虎抚掌调笑,佯装惧怕,“小狐真的好凶......”轻佻的一语不及落地,便是伸着那油腻的爪子,直向冰凝雪白皙的肌肤上摸了过去。 那女子不闪不避,只一敛目,眼前瞬间便是一道白芒,那是剑气,凛冽到足以杀人于无形的剑气。 “哎呦,哎呦!”玄虎抱着被割破的手掌,跳了起来,“小狐,你,你真是......” 玄狐怒目,周身顿放凛冽气息,将眼前毫不正经的两人,逼退两步。“真是的,要不是这里人手不够,谁愿寻你们俩合作?”玄狐没好气地白了二人一眼,漫不经心道,“嗨,你们俩闲在这里很久了,白养你们多年,是不是该随我出战,也该为神做些事情了吧......” “嗯——”玄豹欣喜若狂,眼里淡出几抹嗜血冷光来,“太好了,可以杀人了,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杀人了,哈哈哈......” “对啊,可以杀很多很多人,”冰凝雪掩面笑着,美目顾盼, 蜿蜒出无法抵挡的嗜血风情,“杀很多很多,龙族的人。” “要是......”玄虎猥琐地,将食指放入口中,望着眼前女子,意yin着直至垂涎欲滴,“要是小狐能给哥俩摸下的话,这一切好说好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