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前拉开屋门,定定地挡在那里,绝美的面容之上,绽开明媚的笑颜,宛若高山之巅,经久不化的积雪。秦岚见了有几分失神,不等陶醉,眼光却是直直地落在她滴血的双手之上。一把将她推个踉跄,飞身向着屋内冲去。 “哈,你那么在乎么?”月聆雨略微回首,一切正如她所预料的那样,身后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还夹杂着几声婴儿的啼哭。 “慕青!”凄厉惨绝一声呼喊,秦岚提剑而出。 “啊,王后——王后!”整个万安宫成了一团乱麻,哭叫怒骂声,杯盘倾倒声,脚步纷踏声,声声不绝于耳。月聆雨静静地站在门边,染血的手掌扶着门框,没有逃走,也没有为自己作出任何辩解。 几队兵士蜂拥前来,迅速反剪她的双手,将那嫌疑重大的女子擒了,押在一旁。 “你为什么杀了她?”到底是从腥风血雨中一路厮杀过来的大王,眼前死了老婆,也能按得住沉稳。秦岚冷眼,口出一句近乎是废话的言语,“说,你为什么杀了她!” 月聆雨被那些兵士擒住推搡着,嫣然一笑,“不为什么。”原本是想解释些什么的,抬头与他的目光对视,便能感受到那熊熊燃烧的怒火,和痛到骨子里的悲哀。那样的凄然的神色,将月聆雨的心,瓣瓣揪碎,原来,你竟那么在乎。她抬眼,此时只想伤害他,不惜一切地伤害他,哪怕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不为什么,我只是突然想杀了。”她凝眸浅笑,风轻云淡地说着。“怎么,你心疼了?” 她脸色苍白着,唇角一丝鲜血蜿蜒而下,扬眉调笑着,“怎么,你心疼了?”你竟为她心疼……月聆雨竭力让自己语气变得调侃起来,却不免心头一阵酸涩,身子也颤抖起来。 月聆雨被那些兵士擒住,皱了皱眉头,周身一动。散发出的白芒恍若千钧,将四周的兵士尽数震开。他们被那突如其来的力量压制着,纷纷倒在地上。口呕朱红。 “妖怪——妖怪!”眼前异象,众人皆是目瞪口呆,纷纷披头散发,做鸟兽散。月聆雨望了望眼前四散奔逃的宫人们,依旧是浅浅一笑。倾国倾城。 秦岚挥袖,东莱众多将士蜂拥而入,将那一身白衣的女子围在中间。眼前的危急局势,丝毫入不了那白衣女子的眼,她的眸子里,从头至尾都只倒映出一个人的容颜。 而那个人就站在她的面前。就站在不远处,“嗖”地一声拔了宝剑,冷眼打量着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月聆雨忽然觉得有点好笑,于是就真的仰头笑出声来。飒风流过,将那凄厉的笑声送得好远好远。 “心痛么,秦岚?你伤我几分,我便十倍百倍千倍的还你!”月聆雨闭上眼睛。白莲生根之处几分麻木,他很心痛。甚至比她还要心痛万分,只是……那报复的快感,为何迟迟不来?到了这一刻,她还是心痛着,心痛难以呼吸。 四周兵士,提了长剑,蜂拥而至,剑光乱舞,几欲将中间的女子剁成rou酱。寒风凛冽,她的周身白芒乍现,将所有的攻击一瞬间弹开,反噬了回去。 那……那样亘古绝伦的力量,岂是我们此等凡人可以挑战的?那是仙家之法?呸呸,胡说,那肯定是妖魔之术。所有人心中都这样想着,稍微能动的几个挣扎着爬起身子,抹了鲜血,提剑将那女子再次围住。 在那白光散尽的时候,一道剑气带了几分冰冷,凛冽袭来,直逼月聆雨。她侧过头去,没有躲闪,任凭那夺命剑气在自己的脸上,刻下一道深可见骨的疤痕来。 “秦岚——”月聆雨转身将唇间鲜血,擦了几擦,方才转头,昂首直视着东莱王。她抬手抚上脸上伤处,恍然几分失神。 剑气长啸,哪容眼前妖魔分毫喘息!秦岚仗剑,风驰电掣而来,剑锋凌厉,直取月聆雨颈间要害。她抬手攥住剑锋,被凌厉的气劲逼得退后几步,直靠在门框之上。 手心的鲜血滴滴滑落,她恍惚扬起眸子,倔强一声,“你……这是真想杀了我?” 冲天的怒气,终于在那一瞬间爆发,东莱王咬牙切齿着,“妖精,我生当不能食你之rou,死后化为厉鬼,当噬你之魂!” “这样啊……”眼前的女子忽的周身颤抖起来,踉跄着后退一步。秦岚得到空隙,剑芒大盛,一声长喝,直取命门。白璧莲心力量重现,生生护主,将那夺命的攻势逼了回去。 气劲强大,横扫过她的发髻,将那三千青丝尽数吹散。如墨青丝缠绕了眼眸,月聆雨闭眼,心痛到麻木,眼里却再也流不下泪珠来。她闭了眼睑,“为什么你爱的是她,要杀的是我。” 仇恨,深可彻骨;悔恨,痛彻心扉。耳畔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东莱王的眼里,直直淌下一滴清泪。他咬着牙,拼尽了全身气劲,凌厉剑锋横扫,几欲将那宫殿劈为两半。 月聆雨静静地站在那里,将他凝视着,不发一语,也不曾移动半分。 夺命剑锋扫过,月聆雨只一转头,剑锋便是直直的自她的双眸之间划过,她回首,流下两行血泪。 天地间一声凄厉惨绝长啸,月聆雨仰了头去,双手拼命捂住眼睑。“哈哈哈哈……”那披头散发的女子踉跄着后退几步,将眼里滴下的鲜血踩碎,三千青丝在一瞬间变得嫣红,受伤的双眸自动愈合,化为一双血色赤瞳,那疯狂的女子依旧踉跄着,歇斯底里声声呼喊,“来啦,秦岚你杀了我啊!” 疯狂的呼喊,响彻寰宇,似在怨恨,又似不甘。仓晃的声音到了最后,化为一声沙哑呜咽,被这冬日寒风徐徐挽走。 秦岚凝眸横剑,正欲发动攻势,一位青衣道者迈步上前,挡在了他的前面,“此等小妖,何劳大王费心,贫道来便是。” 秦岚心知眼前平道长乃世外高人,善收妖魔鬼怪,收剑而退。 “你杀了慕青王后。”平道长口吐金言,字字化为符咒,传入那女子的耳畔,刺得她的耳膜都滴出血来。 “我不是……不是我……”断断续续的声音传出来,月聆雨被那符咒催的凄厉哭号,却是无力撒谎,抱着脑袋说出这样的字眼来。 “嗯?”双目金光出,刺进那女子的脑海里,强力将她的记忆,点点读出。“原来……原来是怨灵。”一语出后,平道长的目光变得凝重起来,“怨灵也蠢蠢欲动么?白璧莲心,可不能让他们得手了。” 言毕,平道长手中现出金环,空中一放便是勾住了月聆雨纤细的手腕,“公主怨念深驻,已然着象,既化身怨灵,便应该有怨灵的去处。” 一语出后,晴天霹雳,红雨倾盆,天际赫然一道金光闪过,将那仓惶女子周身笼罩着,逐渐消散了去。 她恍惚有几分清醒,圣光笼罩中略微回头,微微一笑,嫣然倾城,双眸恢复了昔年的神采,倏忽一滴清泪漫上眼角,她低眼,“夫君,这一世,拼我一身稀微功德,可否换你来生一诺?” 秦岚眉梢微动,心头却是茫然一片,他本能地转过头去,不去看她。是不屑,还是不忍?秦岚心中微微一动,手指将那剑柄徐徐握紧。 再回首时,已是尘埃落定。月妃在那金光之中,消散无痕。秦岚茫然转头,“道长,她……” 平道长向着东莱王拱手行礼,“大王可放心,妖已伏诛,湮灭世间。”他低下头去,声音有几分黯然,“只是,慕青王后之事,还望大王节哀。” 秦岚拂袖,屏退了众人,脚下沉重着,一步步迈至舒慕青的榻边,握上那双早已失去知觉的手,蓦地一跪,喉间一声哽咽,闭眼几滴清泪砸在她的脸上。襁褓中的女儿似也感知母亲死别,张了小嘴,放声大哭起来。 秦岚紧紧抱着怀中幼儿,良久默然无话。 天地静默,万物无音,一片冷寂的绝心湖底。四周是一望无际的黑暗,空无一物的苍茫,一如怨灵心里无法填补的虚妄。怨气凝结,心里空洞,总想抓住什么东西来填补,血rou或是灵魂,然而,手中所能抓住的,是一望无际的虚空。怨灵饥饿着,挣扎着,绝望着,哭号着,直到万劫不复。 月聆雨坐于一片虚空中,渐渐地不安起来,曾经想过要逃走,腕间金环那端,链接着长长的锁链,不管她如何奔逃,终究是无法离开这座牢笼。白璧莲心的力量,将她死亡的权利都剥夺,留下的,只能是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守望下去,直到沧海桑田。 低垂的眉眼抬起,流出一方浅淡的风情,“姑娘,”月聆雨顿了几顿,有些茫然,自嘲着,“生又不生,死又不死,姑娘你说说,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 玉座上斜倚着的墨若薇听完了这个有些冗长的故事,将眼前的女子打量了片刻,紫色眼眸凝出摄人心魄的烟雾来。良久,墨若薇抬手指着她心间缓缓旋转的白莲,“你是白璧莲心的容器,不过是有生命有思想罢了,和这林间的花草树木本无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