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凌烟呆呆地跪在那里,只觉自己的心,就那么一寸一寸地揪紧了起来,他低着头,十指直直地扣上大理石的地板,死死扣住不放,挣扎着,直到血痕斑斑。那面前摔落的长剑,泛着几抹凄凄冷光,映出他悲戚的眉眼。他苦笑一声,随即闭了眼去,不忍再看剑锋之中自己的容颜。 那东莱王依旧是斜倚着金座,气态悠闲着,抬手按了按太阳xue,声音也逐渐柔和了起来,似乎还带着几分调侃和疼爱,风轻云淡念一句,“凌儿的那点小心思,本王是不知么?”他抬头,目光在秦凌烟身上游走几番,看他紧张地身形微颤,唇角若有若无的笑了笑,眼神方才倏忽离开,“凌儿难道不想要书瑶么?” 秦凌烟听罢,徐徐睁开眼睛,凄声答一句,“想。” 东莱王熟知他的心性,心知他会回答得如此直接,便是转头,一声调笑,夹杂着些许讽刺,直直地刺向秦凌烟的心窝。“凌儿可知,书瑶心心念念的人,乃是江安。”秦岚转过头来,目光逐渐变得阴冷,抬手轻轻一指,“而不是你,秦凌烟。” 秦凌烟听罢,倏忽抬起头来,心头一惊,头脑中便是嗡嗡一声响,怎么,书瑶竟是中意江安么?他的手指,略微收紧了几分,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无以名状的酸涩来,即便是如此,他的嘴角仍是浅笑着,跪直了身子,凛然念一句,“那又如何?如果那是书瑶的选择,纵然万般不舍,秦凌烟又怎能逼她?” “哈。”东莱王喉间一声轻笑,嘲讽几句,“凌儿可真是大方了,不过......”他目光流转,徐徐定在了秦凌烟的身上,“若是此番能顺利杀了江安,本王便将书瑶与你,”他的目光忽的变得凝重了起来一改方才调笑的语气,徐徐诱惑着,“本王再陪上这东莱万里江山,如何?” 一声苦笑,自秦凌烟的喉间发出,难道,外界那些他始终不愿意相信的传言,竟是真的么?他面色悲戚,俯身叩首道,“与这些无关。” “哼。”东莱王一声冷哼,于金座之上坐直了身子,语气逐渐冰冷起来,再也不愿与他周旋,便是拂袖僵硬一句,“这是王令。” “我......我......”秦凌烟周身颤抖着,低了头去,眼眶略微发红,挣扎颤抖许久,愣是没有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来。 “如何?”龙眉微挑,目光如炬,唇角微动,竟是发出这样一声威胁的言语,“这是王令,城主难道想要违抗了不成?” 一语入耳,秦凌烟惶恐抬头,王令,王令!他紧咬着嘴唇,身子仍是在微微颤抖着,眼眶微红,几番不忍,终是挣扎着摸上面前的长剑,双手将那剑柄徐徐握紧,俯身叩首,带着无尽凄凉,断断续续妥协一声,“臣......领命。臣.....领命!”他就那样俯身下去,保持着叩首的姿势,许久没有抬头。 脑袋炸裂似得疼痛着,那个时候,他实在是忆不起自己是怎样一步步迈出永福宫门的。昔年嬉戏比剑的场景犹在眼前,前段时间相伴着去花影月来的情景仍未淡去,世事无常,这不过是光阴流转不多时日,真是要拔刀相向么?他踉跄着向前走去,喉间一声苍凉苦笑,如何?此番,可再也不是昔年比剑,点到为止了,若是再见,只怕是剑剑勾魂,刀刀夺命吧! 秦岚望向他缓缓走向远方的踉跄背影,双目微闭,冷峻的面容之上,竟是露出几分少见的凄惶来。倏忽低眼,地上那抹嫣红直直地将他的眼底刺痛。有些恍惚,东莱王抬手一声苦笑,转头长叹一句奈何!如若人的一世,皆能遂了自己的心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那又与仙人何异?只是可惜,这世上,那些所谓的仙人,原本就是不存在的。 东莱王良久抬起头来,瞥见梁间一道黑影闪过,心念一动,眼眸流转,四顾无人之下,方才向着梁上的人影,徐徐念一句,“你且下来吧。” 梁上的黑衣人领命,身姿轻盈如棉絮,在空中几番转身,便是轻轻落在他的王座之前,俯身跪倒,垂首恭敬拜上,“大王......” 东莱王眉头微蹙,大手一挥,示意他起身,面容之中多了几分急切,“何必拘礼?”他抬头,目光炯炯盯住眼前之人,轻问一句,“本王交托与你的事情,办得如何?” 那黑衣人起身,侍立于他的身后,附耳过来,如是云云。 那东莱王侧耳听得,脸色倏忽变得明亮起来,嘴角依稀浅笑着,啧啧赞叹一句,“可真是迅速,也不枉本王养你们多年。”不料听至中途,他脸上方才晴空万里,顿时消失无存,渐渐地彤云密布起来,云层重压之下,几乎要响起几声惊雷过来。只见他仰头一声冷笑,目光逐渐变得冰冷,徐徐点着头,却是咬牙切齿一声,挤出几分诡异的赞叹,“好,很好。” 一时间,他拂袖而起,飞起一掌,击在面前的玉案之上,气劲强大,砸出深深的五指印痕。东莱王的嘴角犹是微微扬起着,几声嗤笑,却是一番自嘲,讽刺一句,“逆鳞么?哈哈,本王的女儿可真是长大了不少,竟也懂得结党营私,培植自身势力了,真是不负我望!” 黑衣人报告完毕,自行退后一步,单膝跪地,徐徐拱手,喉间出声,竟是沙哑如乌鸦悲啼,坚定一句,“赴汤蹈火,在所不惜,”言毕,他顿了顿身形,压低声音问一句,“大王可是要我等前往击杀那名名唤逆鳞的人,或是潜伏着,继续调查瑶华公主身后的势力?” 秦岚的身子微微颤抖着,良久方才回过神来,他低着头,略微沉吟片刻,方才嘴角微扬,计上心来。东莱王迈步上前,重新坐回了金座,挥手念一声,仿佛回到了往时的悠闲,“如今还不是时候,你且差了人手追踪逆鳞,待得他寻到了江安之时,也不要急着动手,速来禀报即可。” 那黑衣人不明大王心意,身形略微一愣,也不好揣测,便是俯身拜了几拜,念一声,“诺。”随即一个纵身跃上横梁,永福宫之中,乍见一个黑影几番跳跃,徐徐隐去了。 东莱王抬头,眼神之中夹杂着几分清冷,低低念一句,“丫头,此番,你若是出手阻挡的话,可莫要怪父王不留情面,将你身边的人,诛杀殆尽了。” 时空流转至万州城南八百余里的一处荒芜山林中。此时正是盛夏,虽是前些日子下了几场暴雨,然而风停雨住之后,仍是恢复了此番夏日,该有的场景。烈日炎炎,芭蕉冉冉,那高柳之上零乱的几声蝉嘶,使得这荒无人烟的丛林更显幽静。抬眼望去,眼前所见,杳无人烟。 然而此时,一辆疾驰的马车呼啸而来,车轮自旧年沉积的落叶之上徐徐碾过,发出几声沙沙轻响。细细看去,只见前面驾车的人儿,器宇轩昂,剑眉浓目,不怒自威。虽是不着兵甲,那腰间挂着的长锋仍是散发出几丝冰凉的气息,令人不敢逼视。他扬手鞭马,稳稳驾车,那样锋芒毕露的神采,除了栖柠世子叶缙之外,还会有谁? 方才叶缙一怒之下的纵马,将马车之中的叶水芙颠地一个趔趄,她一时惊惧,不由得“呀”的一声惊呼出口。更不用说那被十里香醉迷得浑身无力的江安王子,无法攀紧,自座位上滚落下来,一个跟头栽了个十足。叶水芙见状,更是心疼万分,慌忙将他扶起之后,便是一把掀开帘子,凤目圆睁,口里呜呜吐出几声愤怒。然而那栖柠世子却是自顾自地驾着马车,不答话,亦不回头,一派悠闲之态,仿佛之前发生的一切,均与他无关。 此等神情,更是激怒了那金贵的芙蓉公主,她瞪了叶缙的背影几眼,一手“哗”的一声将帘子摔下,钻回马车,径自嘟起嘴巴,生着闷气。 转眼之间,日头已近中天,夏日骄阳泻火,将这片大地炙烤地几欲冒出黑烟。即便是这幽静林中有繁茂树叶遮蔽,那曝晒在马车外边的叶缙,仍是汗如雨下。他皱了几分眉头,抬手擦了几擦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心念自己此番在日头之下辛苦驾着马车,而那东莱的阶下囚却在阴凉之下舒服,甚至还与自己的王妹芙蓉公主打闹着,念及此,不由得憋了一肚子的火气,越来越烦躁了起来。 马车向前行了不久,耳边便是传来潺潺的流水之声,仿佛还夹杂着威风拂来。叶缙听得,心里一阵欢悦,一扬鞭,又匆匆赶了片刻,转眼一条清澈的小溪蜿蜒着,潺潺流淌在他的眼前。 叶缙大喜,方才烦躁的心情也是好了许多,他抬手一把勒了缰绳,伴随着喉间“吁”的一声轻呼,马车便是稳稳地停了下来。叶缙转身跳下,一把掀开帘子,向着叶水芙微笑道,“便在这里休息片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