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封文忽地仰天一声长笑,双手直直地向前伸去,略微颤抖,抚上地上那支长枪。身体动一分,肩上,腹中伤口便是撕裂一分,血汩汩而下,目光犹是凄然。等不得将那长枪拔起,数百箭雨已然加身,直直在那东莱护卫身体上,戳了不知多少个血窟窿。他直直地站在那里,双目凛然圆睁,却是失去了神采,嘴角仍留有一丝轻蔑笑容,凛然而立,他的身躯蓦地向前倾倒,借着长箭支撑,犹是威然斜立,许久不倒。 领头的将士眼里有几分惋惜,纵马上前,缓缓在那尸体周围绕了几圈,方抬手拔过地上长枪,望一眼勇者不屈的身影,赫然一声长叹。身侧一兵士上前,目光有几分犹豫,问一句,“大人,不知此人,可有同伙?” 那将士嘴角出现一抹轻蔑笑容,长枪在手中转了几圈,“同伙么?”忽地勒马回身,战马长嘶中凛然命令一句,“举火烧林,”他抬手轻指,轻蔑念一句,”此番定要让东莱余孽,插翅难飞!” 众人领命,全数退至空旷地带,纷纷将手中火把扔于林间。枯草易燃,加之微风助势,不一会儿,点点星火已成燎原之势。 却说武护着冷婉玉卧在枯草之中,许久不见周围动静,狐疑之时,却闻得一阵呛人黑烟。封武皱了皱眉头,抬手拉了衣襟掩住。而身侧的城主夫人冷婉转玉则是伏在枯草之中,掩嘴剧烈咳嗽,听那声音,撕心裂肺一般。封武皱眉,心里大叫一声,“不好!”便是赫然起身,抬头四望,极目远眺,乍见四周火红一片,映得那如墨夜空一片透亮!霎时黑烟蜂起,火舌乱舔,呼啸所过之处,皆是林木倾倒,满目疮痍。黑烟伴了风,犹在扩散着,呛得身侧城主夫人咳嗽不停。林间火蛇嘶吼,夹杂着树木裂开的哔哔啵啵声,向着四周扩散而来,林间不时地窜出几只野物,被火光逐着,落荒而逃。而方才追击他们的栖柠兵士们,此时竟是不知所踪。 封武忽的失神,踉跄退后几步,凄然一声长笑,栖柠退去……退去……那便是只剩得一个结果了……此番局面,想来大哥早已化为这荒林之间的一缕孤魂了吧!他握紧了拳头,目光凄然,心中则是不甘的一声怒吼,乱世浮沉,人命,竟是如此轻若尘埃!前一刻钟,还在嬉戏贫嘴,下一刻钟,竟是天人永隔!“哈哈!他一声凄厉长笑,往事一如林间青烟,徐徐在心中翻飞。封武向前踉跄走了一步,竟是一时失神。 身后冷婉玉鬓发凌乱,呆呆地从枯草中探出头来,抬头恍惚问一句,“栖柠人为何如此紧逼? 听得身后夫人出声,封武略微一愣,方才回过神来,他闭了闭眼睛,赫然一声诡异的笑声,回荡在这林间火光中,他目光凄然,回身答道,“围城之际,有人自密道而出,常人猜了,定是求援,拼死追击也不足为奇。” “围城……围城……我们……”冷婉玉一时恍然,随即便是挣扎着爬起身来,口中喃喃重复着这样的言语,忽的踉跄一步,转眼便是发了疯地向着面前的火海冲去,她衣衫凌乱,鬓发四散,泥土沾染脸颊,已看不清面容如何,只有那双清丽眼眸,水波流转,透出刻骨的凄然,倏忽两行清泉涌出,汩汩不断。她发了疯一样向前奔跑着,风中扬发,转头四顾,口里大声呼喊着急那个平日里不屑一顾的名字,“梅顾言……” 封武急急上前一步,攀住那疯狂的女子,使劲拉向身侧,摇着她的双肩,口中焦急喚着,“夫人!夫人!”冷婉玉被他摇着,有些呆呆,身体仿佛断线风筝,颠前颠后。发丝缠绕了眼眸,一声来自肺腑的哭喊声,火光中犹是凄厉。一声出后,封武大惊失色,上前迅速捂上她的嘴,厉声一句,“你疯了!” 他迅速转头望望四周,见无异动,皱了皱眉头,自觉有些失礼,方才尴尬松开手,拱手低声一句,“夫人,此番局势危急,若想活命,还请听属下的才是。” 冷婉玉呆呆地站在那里,眼中带泪,忽的蹲下,低声呜咽起来。封武有些沮丧,仍是蹲下身子,向着冷婉玉,低低说道,“王子妙计,城主未必败亡,夫人还是有些信心得好。”一语出后,恍若柳暗花明,冷婉玉抬起头来,擦了擦眼泪,眼中涌起几分光亮。封武起身望了四周一眼,只见火势猛烈,照红了半边天,林间不时有一些许野兽皮毛着火,惊恐之下,四处逃窜,所过之处,转眼又引得一道火流。黑烟弥漫,这场火,一直烧到天亮方才徐徐熄灭。。封武转头向着冷哼婉玉,严肃道,“夫人要是死在这里,或是落入栖柠人之手,可是令城主忧心了。” 冷婉玉听罢,周身一个哆嗦,忙站起身来,拢了拢面前额发,勉强挤出几抹笑容,低低一声,“一切全凭大人做主。” 封武看了她一眼,也不再多话,扯了衣衫,掩住口鼻,向前奔逃而去,冷婉玉亦学着他的样子,紧随身后。 栖柠兵士们放火烧林,却是特意留下了一个缺口,料得猎物会亡命而逃,故而全军集合,在那缺口处,株待兔。然而,经过许久,除了几只野兽奔逃而来之外,渺无人影。这场火,一直烧到天亮方才徐徐熄灭,赤焰滔天,将那不大的一片树林,全数焚尽。树木倾倒,犹带几点火星,须臾明灭,冒着青烟,整片树林此时放眼望去,如同平原一般。众人守候良久,也不见有人逃出。只得垂头丧气去报告将领了,那将士听罢,心里也有几分疑惑,纵马巡视一番之后,除了看见几只半死不活的野鹿躺在林间,凄厉哀鸣之外,一无所获。心念莫不是自己的估计出了差错,那林间根本无人?几分狐疑,仍是纵马巡视几番,丛林已化为平原,极目远眺,若不是徐徐升起的青烟阻挡,一眼便可以望到尽头,除了烧焦的若干朽木之外,仍是不见一人。那将士有些愤懑,嘴唇动了动,怎奈无处发作,只得勒马回身,率领众人惺惺而去。回身冷笑一声,即便是林中藏有余孽,此番也早已经烧得四肢不全了吧,重伤之下,还能逃到哪里去报信? 栖柠众人离去之后,林间一方小池塘里,两支荡漾的芦苇管方才徐徐降下,随即便是一男一女两个人头自塘中冒出,定睛看去,正是那封武和冷婉玉。封武瞅见敌人离去,又歇了一番,方才一手揽了冷婉玉,游向岸边。二人湿淋淋地爬上岸,封武不顾自己周身湿透,忙转过身看夫人如何,可有伤到。 冷婉玉此时仰面躺在一片焦木之上,面无人色,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咳嗽着,许久不能平静。她的神情有些恍惚,目光空洞地望着化为焦炭的树林,闭上眼睛,便是汩汩泪落。她转过身去,抚胸拼命咳嗽着,如此剧烈,似乎要将那心肝儿一并咳出。封武见她神色有异,有些狐疑,轻声问一句,“夫人无恙乎?” 冷婉玉咳嗽许久,方才微微平息,转头强挤一丝笑容,“我无恙,大人担心了。”一语方出,脸色顿时变得煞白,露出极端痛苦的神情,眼睛一闭,竟是晕倒过去。 封武见状,大惊失色,人命关天,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尊卑,忙伸入夫人袖中,细细诊脉,脉象平稳,不见丝毫异状。夫人身子金贵,平日里受些风寒,便是卧榻良久,想来是这一夜的折腾,累坏了,也吓坏了,故而体力不济,晕倒过去。封武望了她一眼,心里竟有一丝释然,无奈摊摊双手,笑一声,也好,省了你情绪无常,倒也清闲。 此番逃出生天,着实是值得庆幸了,封武叹了一口气,将夫人背于身上,慢慢前行。望一眼天色已亮,想来聊阴城已经挨过了,一个漫漫长夜,然而下一个呢?下下一个呢?念及此,心中骤然一声长叹,转而摇头一声苦笑,水漫聊阴,他们这一群人,对于东莱又算得了什么呢?一群死士,一枚棋子。他一步一步向前行去,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几分好笑,棋子?不过是弃子罢了。 冷婉玉在他背上,亦感颠簸,眼睛尚未睁开,便是迷迷糊糊嗫嚅着,断断续续,似在询问,“大人……大人,你……你为何不说话?……封文大人他是不是死了?他……他可是你的亲哥哥啊!” 封武听罢,脚下一颤,定住身形之后,一声凄厉苦笑,几分诡异,几分哀婉,似嗟吁,更似长叹,胸中千言,哀愁万千,不过是略微回首,风轻云淡一句,”我还能伤心不成?” 待到初阳破云而出,封武背着冷婉玉,千辛万苦,终于到了江畔。横琴江边,众多兵士持鞭大声吆喝着,咒骂着,一队队衣衫褴褛的百姓徐徐走着,踏上涤舟,想必是前方开战的消息尚未传来,那些百姓的脚步仍是拖拉着,缓慢前行,时不时地回过头去,再望几眼,眼里尽数流露出对故土不舍之深情。冷不防一记皮鞭抽在身上,凄厉惨呼一声,惊恐地望着那些狰狞的面孔,向后瑟缩着,讪讪笑着,踉跄而去。封文见此,皱了皱眉头,嘴角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始终哽在喉间。一兵士见了他,几分欣喜,搓手谄媚一句,“大人您这……” 封武见了,有几分厌恶,冷哼一声,将身后神志不清的女子放下来,交于他的手中,“这是城主夫人,好生照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