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千两,愿为紫苏夫人赎身。”众位宾客之中,一人面如冠玉,羽扇轻摇,起身行礼道,“若紫苏姑娘不弃,在下愿与姑娘结为伉俪,生生世世,永结同心。”他的目光婉转,只停在帘后美貌女子身上,倏地盯住,坚定不移。 “衣冠禽兽。”忽的一声极不和谐的嗤笑声传来,方才书生样的人听闻,嘴角略微一动,眼里涌起怒意,想要说些什么出来,却听得那声音轻蔑道,“侍郎公子已有家室,何来伉俪之说?”循声望去,只见一人剑眉浓目,爽朗一笑,他拱手向着帘后女子行礼,“黄金万两,愿为紫苏夫人赎身,不知姑娘可愿意?” “哈哈。”宾客之中响起丝丝嘲笑声,开始是有人笑了一两声,最后附和的人越来越多,一时间炸开了锅,“哼。”侍郎公子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当着佳人的面被拆穿谎言,着实是尴尬,只得冷哼一声,扫视了众人一眼,拂袖而去。 “两万两。”一人轻笑,袖手掏出银票,放于案上,“佳人无价,区区银钱,不成敬意。” 江安抬头,定定看着帘后的女子,珠帘摇曳,看不清那女子的面容,只觉身形,竟如此熟悉。他忽的起身,掀了玉案,扯了珠帘,一把抓住帘后女子的手腕,将她拖出。她有些惊恐,惊叫一声,试图挣扎,却被他大力扣着,只能由他抓着,出了绣幕。 她有些难为情,见了众人,只得低下头去,扬起水袖,遮住半面。观其容貌,满座皆叹,此女只应天上有,不知为谁落凡尘!那女子紫眸紫发,显然不是东莱之人。江安拉下她轻轻遮掩的手臂,定定地看着,她目光慌乱,想要躲藏却手足无措。江安忽的哈哈大笑,“像,太像了,一颦一笑都像。” 众宾客有些不满,愤然而起,“你!” 仿佛没有听到,江安只是定定地轻触她的脸颊,她挣扎着向后躲去,江安的手凝滞在半空,目光中流出凄然,仿佛回忆漂到了很远很远,他叹一声,声音如远处山间传来的歌谣般清澈辽远,“除了发色,都像,”他喃喃,“如果阿薇还活着,想来也是长这个模样。”紫苏听闻,身影略微一动,有些凄凉,似要掩饰什么,低下头去。 身后的众人不满地嚷嚷着,只见秦凌烟略微斜视,怒目圆睁,咤道,“嚷什么!等你们加好了银钱,我再出两倍便是,”他忽的转头,喝一声,“大胆,如何与王子抢女人?” 众人听闻,心里一惊,再看一眼面前的男子,心知是江安王子,心里虽是千百个不愿,却也只得吞下肚中。 “城主想来是没有看清那玉云阁的牌匾?”一人站起,全身绫罗绸缎,俨然一方大贾,张嘴便是金光闪闪,一排排金牙夺目,看起来已经年过三十,他拨弄着手中的琉璃球,道一声,“此处不谈政事,只论风月,城主可问一声,紫苏夫人可愿意同王子归去?” 一语既出,众人附和着,“对,对,不谈政事,只论风月,风月。”众人口中虽是如此说来,却掩不住头上冒出的冷汗,愣是拿了手帕,边拭边惶恐附和着。 江安愣了一下,此时方回过神来,他一把搂住面前的女子,她没有料到如此动作,惊叫一声,江安看着她,目光温情,“你可愿意?” 紫苏夫人愣了一下,眼里竟泛起点点泪花,默然无语,只是缓缓将头靠在他的肩头。 众人惊诧,那富商亦是惊诧地合不拢嘴,只好摊开手掌,悻悻一笑,“看来,还是王子魅力非凡,既然姑娘早有意中人,那……” 秦凌烟上前,拍了江安肩膀一把,声音暧昧,“这么多年,每次前来,你都唤媚姬,原以为你喜欢那样的女子,没料到却是……”他忽的仰头大笑一声,“没料到却是此等艳福啊!” 江安回头,叹一声,“我非是喜欢妖娆的女子,只是,只是,”他目光凄然,“只是除了妖娆之外,世间各个女子,在我眼中,都像阿薇。” 听罢江安此话,紫苏夫人瞬间抬头,目光涟涟,其中似有水波荡漾,心里一紧,竟是别过头去。哈哈,原来你也如我一样,那段红叶林中的痴缠,你从未忘却。深情至斯,不问生死,当所有的一切,终究化为一句谎言,让我如何,如何亲口对你残忍。紫苏慢慢闭了双眼,突然想要流下泪来,却眼神凄然,干笑一声,如今不记得最近次流泪是何种时候了,是那日魔族尽毁之时,还是向冰凝雪称臣之时,还是……还是那时在红叶林中化为小孩摸样伪装出的泪滴,如果,如果那也算的话。 江安听得身后女子笑出的声音之中,竟含有一丝凄凉,便转过头去,柔声问道,“姑娘可是不愿?”他揽过她的肩膀,笑道,“若是不愿,便随了姑娘,江安岂是随意强迫他人的下流狂徒?” 紫苏垂首,摇摇头。江安见状,便一把牵起她的手,往玉阁之外而去。秦凌烟嘿嘿一笑,看着身边的雪染诺,拱手道,“姑娘请。”雪染诺半怒半嗔地看了他一眼,浅笑一声,捋了袖口便欲出玉阁。 突然,一个又肥又大的圆球滚了进来,几欲将江安绊倒,他一把搂了紫苏闪过,来人扑了个空,拍了拍身体,满脸堆笑,兰花指一捻,“哎哟,江安王子安好!”江安放开紫苏,斜睨来人,认得那是万州花影月来的主人,名唤如娘,时常也听闻此人唯利是图,残忍刻薄之类云云,便风轻云淡一句,“若是被如娘撞到,那就不好了。” 如娘乌黑的眼球滴溜溜地转了转,一方手帕掩住油腻的嘴角,忽的扬手在那肥嘟嘟的脸上拍了两拍,“哎呦,我这真是该死,差点撞到王子,”她俯下身来行礼,“给王子陪个不是了。” 看着她俯下身来的样子,江安的眼里仿佛出现了一坨rou歪七扭八地运动着,心头一阵说不出来的感觉,匆忙抬手让她起来。这样的一坨rou出现在佳人云集的花影月来之中,实在是煞风景。 那胖乎乎的中年妇女瞥了一眼正欲同江安离去的紫苏,一下子扬起手绢来,大哭出声,涕泪泗流,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紫苏见她如此,忙上前安慰,怎奈她竟得寸进尺,索性坐在地上大哭,江安皱眉,看着挡在眼前的一坨哭叫的rou,实在是拿不出心情来询问发生何事。 如娘越哭越起劲,擦拭着眼泪的当儿偷眼望向江安,与他的目光相对,便兀自哭得更大声了,她上气不接下气的,“王子,您这领走紫苏姑娘,我这花影月来可是要倒了的啊!”她呜呜哭着,偷眼看江安的反应,“我这传了几十代的家业,到了我如娘手里就要倒了啊!我……如娘死了也愧对列祖列宗啊!”江安朝她看去,那坨rou便大喊起来,“如家可几世只有一个如娘一个独苗啊!” 秦凌烟眼看不爽,有些愠怒,一把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摔在那恸哭的女人眼前,她顿时眼前一亮,忙伸出手来接过,仿佛怕主人突然反悔似的,揣于怀中,一时间又大哭起来,“我们花影月来可全靠紫苏了啊,王子仁慈,城主宽厚,就放我们这小本生意一条活路吧!” 江安沉吟一番,笑道,“如娘这话严重了,紫苏姑娘可是头一回献舞呢!这走了紫苏,花影月来倒了不成?” 那坨rou一愣,如同被煮了一样,一阵红一阵白,忽的又抱头痛哭起来,“强抢民女啊,世人皆称江安王子仁慈,谁料到也干出这种逼死人的事情……紫苏,可是和我如娘的亲女儿一样啊!” 江安略微皱眉,不愿与那如娘多说,牵起紫苏的手,正要出门,却见紫苏迟疑,他吃惊回头,却见紫苏屈膝行礼道,“王子心意,紫苏心领,紫苏便是这花影月来一舞妓,何德何能,得王子垂怜,”她眼睑低垂,轻声道,“莫要为了一个风尘女子,辱没了王子英名。” 江安有些吃惊,定定地看着她,她低下头去,不敢直视江安的眼光,良久不见江安答话,喃喃一句,“王子方才说了,您不是会勉强他人的那种人。” “哈哈。”江安回过头来,一声冷笑,冷眼看着眼前的那坨rou,“也好,紫苏我不带了,”他看了紫苏一眼,悠然道,“既是如此,今夜我便不回宫了,如娘你开个价,紫苏姑娘今晚便陪着我吧。”他转身向玉阁走去,停于紫苏身前,略微侧目,淡淡道,“既然是舞妓,便要有做舞妓的抬举。” 紫苏顿时愣住,眼中掠过一抹慌乱,只得屈膝行礼,低下头去,默然无语。那如娘自是眉开眼笑,抱住了紫苏这棵摇钱树不说,还挽住了王子这样的大客人,不论怎样,都是稳赚一笔。 秦凌烟眼神暧昧,冲着江安一笑,狡黠道,“其实,本城主今晚根本没打算回去,特意来和雪姑娘切磋棋艺。” “哦?”江安轻笑,略带玩味,略带疑问,意味深长问一句,“果真下棋?” 秦凌烟目光严肃,重重点头,“果真。”,江安抬手轻指,“若不是下棋,回去我可告诉阿瑶了。” “哈,”秦凌烟爽朗一笑,一拳打在江安肩膀上,正色道,“明人不做暗事,”他目光一转,转至紫苏身上,见她低下了头方收回,他一笑,“顾好你的。” 江安躲开,揉了揉被他打痛的肩膀,看了旁边的紫苏一眼,笑道,“不劳阿凌费心。” 秦凌烟哈哈大笑,唤了雪染诺一声,便径自经姑娘们引着上楼休息,那玉云阁流连的王公贵族们,见紫苏夫人名花有主,心里虽是怨恨自己无此等艳福,但来人是江安王子,也无人敢说怨言,便径自找了姑娘,上楼歇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