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娘子回了铺子,那面色是黑如锅底。然而,碍于她相公在场,更是骂不敢骂,连苦也不敢诉,一口郁结之气憋在胸口那是不上不下。 郁结于心,次日便病倒了。何娘子被迫着躺在床上养病,又心焦地等候着这李柳氏早日送来消息,喝了几帖药都不见好。 姐妹三人聚在一处,何花馨耐不住两个妹子询问,才把那日的事说了。 何花韵拍案而起,“岂有这般明目张胆!不成,找她要回银子去!” “幼稚!”何花语冷嗤了声,“这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银子到了手,岂还有还回的道理。” “死丫头,就数你能耐!”何花韵气恼地扬了扬拳头,“总之是不甘心罢!” “不甘心又如何?”何花语冷笑,“娘既是有事求于人家,可不得受制于人,被人牵着鼻子走?她自个想不通罢,既是要走这步棋,便不要连这点气也受不住。” “喂,你怎么光替别人说话?”何花韵叫道:“就你冷血!” “韵儿,莫闹了。”何花馨有些惶恐的望向窗外,“这事儿可莫要被爹知晓了去,到时候他怪罪起来,咱都别想安生过日子。” 静默了一会,何花韵出声道:“我来回想想,这事可莫要被人骗了。那杜府的晚宴何时举办,便是错过了咱也不知。小妹,现在时辰尚早,娘整日里也不出门,你赶紧着溜出去,便上那杜府门前转转,说不定能打探到什么消息。” 何花语伏身在桌案上,未动。 “何花语,当我这个二姐的话是耳旁风是罢?”何花韵怒道:“你是不是咱何家的人?大姐有难,你不得出上一份力?” “小……小妹……”何花馨眼里带着几分乞求,但求人的话,怎么也是说不出口。 “罢了罢了,我去还不成么?”何花语丢下书簿,皱眉道:“你们哪,可真是没事找罪受!” 何花语换上三小的行头,又让她大姐替自个梳好发髻,在那姐妹二人的殷切期盼下,身形敏捷打后院门溜了出去。 出了家门才想起,只知道杜家在南福街,那杜府的大门朝哪开她也不知道。两眼一抹黑,只有靠着一张嘴一路问过去。 到了才知道,这杜府财大气粗成何等模样!南福街,临街一溜青砖围墙,占了大半条街,都是杜府的地界。高门大户,便是门大院墙也高罢,打外头根本瞧不见里头的景况。想爬围墙一窥究竟?那院墙足有三、两个她高,凭自己这身手,只是痴人说梦。 何花语立在杜府门口对着大门两旁的石狮子发了好一会呆,这清平镇首富的住处,自是不比西平街人来人往,想逮个问事的人都没有。 杜府大门紧闭,侧门洞开。说是侧门,亦比她家大门还阔,过辆马车那是绰绰有余。里头该是有门房守着罢? 然而何花语并不准备前去询问,这等大户人家的小厮,落不着点好处,岂会白白告知。脾气好的只是赶了你出去,遇上个狗仗人势的,说不定还得讨上一顿打。 何花语摸着怀里的几角碎银子,暗自思量,也许饶到后院哪个角门去,那里守门的门房胃口小些,拿几钱银子倒也能打发了。 收妥了怀里的碎银,何花语拍着身上沾着的灰尘起了身,低垂着头往前走。心事重重之下,竟未注意打侧门有辆马车疾驰而出,险些将她撞翻在地。 幸亏车夫及时勒了马,也亏得她反应敏捷就势一个打滚,险险才避开。 车帘子一挑,露出张眉清目秀的脸,四下环顾,骂道:“哪里跑来的野小子,瞎了眼么!” 何花语将散落在地的碎银拾起,挣扎着爬了起来,扫了眼那兀自骂人的小厮,眼前顿时一亮,“听寒,我想见见你家公子。” 听寒早已不记得何三小这号人物,冷言奚落道:“我家公子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见的么?快让开,别挡着道!” 何花语抿紧了唇,眼神又有些迷茫。是啊,见了这云公子,又能怎样?求他帮忙么?云公子的确还算是个心善的富家公子,可是,人家未必会连这种忙也帮。只会,被他瞧轻了去罢? “听寒,请这位小兄弟上车罢。”车厢内蓦然响起那久违的声音,还是那般温润如玉,纯净似山泉,又恍若带着几分缥缈之气。 听寒扭拧了好一会,冷嗤道:“喂,还怔着发什么傻!我家公子请你上车,还不快些!” 何花语赶紧着爬上马车,脚下一软,几乎是滚进车厢内。 斜着伸来一双手,稳稳地扶住了她。那双手修长白晳,却透着沉稳的力道。 听寒退了出去,车帘子落下,马车由缓至疾行进起来。 天色尚早,浅色车帘映衬下,车厢内还算光亮。 再见云舟,何花语恍然得有些发傻,一时不查,几乎沉溺在那两汪幽潭内不可自拔,那么黑且深那。 “你还好罢?” 何花语盯着他微翘着的唇角,猛然醒过神来,忙收回手略有些不自在地往后退。 指尖自他掌心滑落,他的手光滑且带着温温的热意,如绸缎拂过的轻微麻痒,她的心亦随之微微一动。 云舟眉眼温和,笑里带了几分歉疚,“在下有急事,你且随我回府,晚些时候听寒再送你去瞧瞧大夫,可有哪伤着了。” “我没事,不用瞧大夫。”何花语不敢盯着他的眼睛看,低了头瞧着他的手,“去年第一场雪落踏雪寻梅至公子的茅屋,享过公子的好茶,小的至今记挂于心。” “原来是你。”云舟语气里微有些起伏,透着几分淡淡的欣喜,“去年一别已有数月,倒未想到能在此再遇故人。” “小的也未料到能在此处再遇云公子。”何花语更未料到这云公子能视自己为故人,虽是极不愿被他瞧轻了去,却又不得不抓紧时机,话峰径自一转,“小的有一事相求,还望云公子能……” 身为何三小每日面对西平街的七大姑八大婆的,嘴皮子早已磨得能言善道,这面皮子更是厚的有如铜墙。只是偏偏对着这神仙般的公子哥,这求人的话在舌尖上转了几道弯,始终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