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后,何花韵懒洋洋地踱去偏厅,那姐妹二人正围着暖炉下棋打发时间。得感谢她们的娘亲,四处打听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自幼学习什么技艺,几年前便请了位夫子教习了一年半载。所以何家的姑娘们,倒也能识些琴棋书画,只是都不精通。 何花韵性子里耐不住寂寞,更是坐不住,见了书簿便头疼,只识得写自个的名字。幸好有些小聪明,又爱哼个曲儿,倒也能弹奏几支像样的曲子。 大姐何花馨但凡所教授的都有去用心学识,但她偏好女红。只是时不时地会被小妹拉来对弈,原本只懂些皮毛,几年下来棋艺倒也有所见长。 那位早不知混哪了的夫子,倒是最赏识最小的三姑娘,夸她最是有悟性,识字断句,一点便通了。不过也仅止于此,何花语虽说能画上几笔,但姿质平平,所绘之画并无太大的灵性。音律亦是不通,这点倒不如二姑娘。 何花韵见她们二人一心下棋,无意搭理自己,更觉百无聊奈。眼瞅着后院门被推开,眼前不由得一亮,却见她爹何忠身后并未跟着林喜,美丽的大眼又黯了下去。 定是她娘亲昨儿骂了林喜哥,他才不敢打后门进了罢。何花韵有些许烦燥,成日里被关在这后院里头,除了自家人,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真是闷得心发慌。 “丑丫头,还不快去给爹泡茶!”今儿林喜未现身,何花韵也没了表现自己的心思。 “你去。”正是关键处,何花语蹙着眉,右手执黑欲落子。 “没心没肺的臭丫头!”何花韵倾身上前,两手胡乱一拨弄混了棋局,挑衅地瞪着她,“还不快去!枉爹爹最是疼你,良心被狗吃了!” 何花语白了她一眼,懒得与她拌嘴,起身去厨房烧开水。真是麻烦,想喝口热茶都得随时烧沸水。 何花馨慢条斯理地将棋子收回瓮裏里,嗔道:“花韵,莫要这般毛躁。” 何花韵跺了跺脚,心情越发烦躁,“大姐,我们同娘说说,明日去走亲戚罢?外祖母那、二姨五姨家、姑父家、抑或是祖母那都成。” “天寒地冻的我可不想来回奔波……”何花馨仰头望向偏厅与正厅折角处的那株高大的白玉兰树,“今年冷的早,冬至未至满树的叶便都落光了。往年,可都要等第一场雪落下……” 何花韵随着她的目光望向那株白玉兰,撇嘴道:“娘就好个趋风附雅,听人说白玉兰高贵,费了多少银子才购得一株。” “你娘这银子倒也花的值,白玉兰花开,满院的都是清香。”何忠撂了担,踏进偏厅,带进一阵寒凉的冷风。 “爹坐。”何花馨忙挪开,空出暖炉前的位置。 何花韵捂嘴就笑了,“爹这会倒这般说,当初还怨娘浪费银子哩。” 何忠略有些尴尬地咳了阵,一屁股在暖炉前坐下,埋头往烟斗里塞烟丝。 何花馨忙岔开话道:“我们去年拾的花瓣晾晒制的花枕,煞是松软馨香。开春后,再多制些罢。” “要制还不简单,咱家这株白玉兰,除去最寒冷及最暑热的月份,一年四季的都开花。”何花韵搓着手,又不耐烦地跺跺脚。 “天气转暖了就好,满树花儿,绿树如荫。”何花馨脸上有丝淡淡迷醉的神情,“最喜欢看二妹在树荫下弹琴,花美人美……” “是嘛?”何花韵脸上有些娇羞不已,“说到弹琴,我是许久不曾碰了。” 何花语打厨房端托盘出来时,便见一袭粉红的的漂亮二姐,正坐在偏厅东角的长案前,捧出她的宝贝长琴擦拭着。 何花韵低垂着头,白晳修长的手指很认真地抚着琴弦,偶尔调试了几个音出来。一络发丝从额间垂下,落在她挺翘小巧的鼻尖,有几分顽皮可爱的感觉。美则美矣,就是不要说话,一开口就…… “丑丫头,别似根木头桩子杵在门口,挡住光了!” ……呃,破坏了美感! 何花语不声不响地将托盘里的茶壶、几只洗净的小瓷茶杯、一碟子自家的卤香干和一碟仁和斋买来的糕点摆在小红泥暖炉旁的案几上。 “还是小妹贴心,离晌午还有段时辰,是有些饿了。”何花馨优雅地抬手端起茶壶,白玉色的瓷壶衬得少女的手,根根如葱白般,白晳而圆润。 guntang的茶水注入杯中,何花馨古典的瓜子脸、柳叶眉、樱红小嘴,在这氤氲而起的袅袅水气中逐渐湿润起来。仿若画像中美丽的少女,由笔墨勾勒的完美轮廓沾湿了晕染开来,如梦似幻。 “让让。” 何花语正恍然间,被粗鲁的挤开。不用看,也知道是哪个家伙。 “先净手去!”何花馨嗔道,“小妹,坐我这。” “反正有竹签,我又不用手拿。”何花韵往嘴里塞了块玫花糕,满足地呢喃着,“真好吃。” 何花馨端了个小方凳挤坐在旁侧,端起茶杯小心地轻抿了一口。茶水guntang,但天气寒凉一会就温了。 “爹,这会不许抽烟。”何花语夺了她爹手中的烟杆,“陪女儿们一起吃糕点喝茶,咱家的卤香干配着茶点很是不错。” 这头何花馨已用小竹签插着小块卤香干,递了过去。 何忠顺从地接过,面容越发慈祥,眼里满是怜爱望着女儿绕膝头,共享天伦之乐。 何花语拈了块栗子糕,小口小口地咬着,她的牙又细又小,似只小老鼠般,总给人长不大的感觉。 “我去前头换你们娘歇歇。”何忠一口饮尽杯中的茶,起身往外走。 “我去唤娘过来。”何花韵饮了口茶顺下口中的糕点,又将她爹按坐下,“这个时辰哪有什么人买豆腐,娘就爱留在前头同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闲聊八卦。” 最可恶的,是她娘亲绝不允许女儿们加入闲聊,自个偏偏那么乐在其中。 何花韵撒着娇推着何娘子回偏厅,“娘,难得女儿有雅兴弹琴,您便赏脸听一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