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乌兰花城出现一起奇异的大案——聚风镖局被人一夜之间扫荡一空! 聚风镖局虽然称不上顶好的大镖局,然而在乌兰花城里却也算得上是小有名气,竟会被人打得一败涂地,令人震惊之余,还不忘仔细推敲这其中的内情——镖局中并无人员死亡,却因为大量镖师被打成重伤而不得不关门大吉。 顿时,城里流言四起,将这名打败聚风镖局的神秘人吹得神乎其神,什么三头六臂,什么天神下凡,什么隐世高手江湖仇杀,各种版本绝对是应有尽有。 然而,此事的主角……也就是本人,正窝在一家小客栈里养病,严重的伤风使得我每天都要灌下三大碗苦涩的药汁。白凤则是寸步不离地守在我床边,两只漂亮的凤眼静静落在我身上,明明是同一张脸庞,他与凰之间的感觉竟是天差地别:凰随意做出的一颦一笑,都足以倾尽天下人臣,令这世间的女子都自叹不如;而白凤却是带着淡淡的恬淡,笑起来时令人如沐春风,感到非常自在。 其实在昨晚上,我就已经清楚地知晓,白凤并非凤华凰! 骄傲如凤华凰,又怎会忍受自己受到别人欺辱,还不知如何反抗? 反之,经过这两日的相处,白凤给我的感觉就是两个字——软弱。 无论我说他什么,让他做什么,他都只是报之一笑,笑颜明净清朗,透着阳光的气息,仿若永远都没得脾气一般,只晓得逆来顺受,丝毫不会去反抗。正是如此,我才晓得镖局里那些为何会欺凌于他,如何会在被害之时竟没有一人出来帮他。 可就是这样一个没用的家伙,却又是出了奇的固执。无论我怎么劝说,他都不肯离开这间屋子,就连茅厕也是去得极少,顽固得恰似一块牛皮糖,完全撕不下来。 在证实白凤并非是凰之后,我也窝在被窝里难过了好几日,眼看着病就要好了,想到还有老爹的事情没有弄清,便将这些细碎的感情都收拾了起来,打算继续前往常羊山。 “我跟你一起走!” “不需要,”我一边系好腰带,一边拒绝了白某人的请求,言辞很是干脆,“我说过,救你一命只是顺手之劳,没有指望你要做牛做马地来报答我。而且你这几天不分日夜地照顾我,也算是抵消了你欠我的人情,从此咱两互不相欠,懂否?” 他不说话,只管死死盯着我,不放过我的一言一行,直到我走出门口,他还是步步相随,倔强得像是一头牛。 我忍无可忍地转过身,指着他的鼻子怒吼:“你到底想要怎样?” “一起。” “不行!不管你再说多少次都一样,我要去的地方凶险不定,无法保护你的安全,而且这是我的私事,勿需你这个外人过来参一脚!” 他又不说话了,将与我之间的距离控制在两尺之内,大有不答应就不后退的架势。 我狠狠横他一眼,不顾店小二与客人们的微观,张口地一声咆哮:“你给老娘滚开!” 他已经被我骂得满面红云,却还是握紧了拳头,视线不肯离开我半分。 我懒得再与他纠缠,疾步退回客房内,朝着开着的窗户一蹦而起,轻松跳下了二楼高的客栈,稳稳落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我拍去身上的尘土,得意地回过头,正想要炫耀两声,竟见到白凤也跟着从窗户里跳了出来,虽然姿势难看了些,却也是毫发无损地站在了我面前,距离依旧保持在两尺之内。 一时间,我怒极反笑:“好,很好!你要追是吧?也要看看你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我聚气于胸,迈开步子使劲往前跑,以极快的速度穿行于路人之间,身过之处,带起一丝微风,落在凡人眼中,就只有这丝清风带过的凉意。 令我没想到的是,这家伙的速度竟然与我不相上下,轻易将我俩之间的距离控制在两尺之内。 惊叹之余,只觉得更加恼火。 待到耐心都被磨光之时,我忽然站住了脚步,聚集气力与手心处,狠狠朝他一掌拍去。 以他的速度想要闪开这一掌不是难事,可他竟然不躲不避,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幸而我及时收回了几分气力,这才没有伤及他的内脏,只是将他打得两退几步,嘴角处溢出一丝鲜血。 “你疯了吗!怎么不躲开?”我急忙扶住快要昏倒在地的他,心中已是又气又急。 他的眼中浮现出几分意乱,忽然伸手抓住我的手腕,直直望进我的眼底深处:“别想要逃!” 我心一颤,脑子一片空白。 “你欠我的,终是要还的!” 语毕,他便彻底昏死了过去,连带着我一起倒在地上。 你欠我的,终是要还的;你欠我的,终是要还的;你欠我的,终是要还的…… 想要一笑而过,眼泪却是不停地在眼眶里打转,逼得我几欲崩溃,扯过他死死抓住我的手,张嘴便狠狠咬了他一口,直到齿间尽是血腥味,这才松了口。 看着他手臂上猩红的牙印,茫然地喃喃道:“这不是梦?这真的不是梦吗……” 眼睁睁地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庞,还有那只怎么都挣脱不掉的手,心中已是翻江倒海。权衡之下,还是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一路拖到了太守府的大门前。 正好碰上霄离回府,见到奄奄一息的白凤,他本能地往后一退,神色复杂地望着我:“快点将这尸体处理干净,我就当做什么都没看到,善后的事情我尽量帮你……”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啊?他还没死呐!”我向他简单解释了几句,便毫不客气地将人拖进太守府内,让霄离叫来大夫替他医治。 只是这块牛皮糖竟是怎么都不肯放开握住我的手,弄得大夫不好把脉,只好粗略地检查了他的外伤,根据呼吸与气色给他开了一道药方,顺便还帮他把手臂上被咬伤的地方也包扎了一下。霄离就坐在旁边看着,见到白凤手上的牙印,阴阳怪气地说道:“你是狗啊?打架还喜欢咬人。” 我朝他舔了一下嘴唇,笑得无比邪气:“要不,太守大人也来给咱牙齿磨一磨牙齿?” 他下意识地打了一个激灵,急忙埋头去喝碗里的茶,头都不愿再抬一下。 搅和到最后,我还是没能扭过这块牛皮糖,只得默认了他的行为,随他怎么去折腾。 临行前,白凤还要去一趟聚风镖局,说是他的行李还留在那里,说什么也要带着一块儿走。领教了他的牛脾气,我便随他一起去了镖局。大门没有关,喊了半天也没人应,我们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看着空荡荡的庭院,这才晓得,这里已经人去楼空,能带走的几乎都没留下,满是萧索之情。 我打发了白凤去找行李,自己独自在镖局里瞎逛,无意中在院子的一个小角落里发现了一颗梧桐树,只可惜这棵树已是病态怏怏,大有死去之色。 摸着婆娑的树皮,心中想起某个夜晚,也是在这么一棵梧桐树上发生的事情,那一次荒唐的唇舌相接,心中不禁怦怦直跳。 “你也喜欢梧桐树?”白凤忽然从身后冒了出来,身上还背着一个大木箱子,走起路来里面“哐当”直响,似是瓷器撞在一起的清脆声。 我不由扬起一抹笑意:“你可知道,我就叫梧桐?” 白凤呆了呆,深黑的眸子中流光华彩:“……我喜欢这名字。” 干笑了两声,眼角无意间撇到树干上触目惊心的口子,似是被什么利器砍过一般,不禁有些愕然。 “这里的人都不喜欢我,自然也不会喜欢这棵树,”他也走了过来,眼中亦是疼惜无比,“这棵树是我种的,他们定是在拿这棵树泄气。” “哼,一群没用的东西!”我不屑地鄙视了他们一句,顺势看见了他腰间的长剑,“你的剑术应该不错吧?” 他弯起眉眼,笑得云淡风轻:“你是第一个说我剑术好的人。” “难道不是吗?”我疑惑地看着他,“明明你的轻功那么好……” “那是为了方便逃跑而学的,”他伸手摸上剑柄,浅笑依然的眼中丝毫不见尴尬,“我娘亲是这镖局里的丫鬟,生下我之后没多久就死掉了,我爹整日忙着押镖,对我不闻不问。因为我出身卑微,兄长们便时常打骂我,镖局里的镖师见我爹和大夫人都不待见我,便也一起欺负我,发火时把我当成出气筒。为了活命,我只好没命地逃跑,后来跑得多了,速度就快了,他们自然就欺负不到我了。” 我不由得大吃一惊:“那个要剁你手指的男人,是你老爹?” 他无奈地笑笑:“嗯。” 我一掌拍到他脑门上,怒气冲天地吼道:“你应该提前告诉我,好让我剁了他的猪手!” “呵呵,谢谢你!”他笑得愈加温柔,水样的眸子里可以清晰看见我的倒影,“那天晚上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没想到你会在那是冲了出来。我很开心能够遇见你,真的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