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钱太太顿时来了精神,身子前倾,略带希冀的看着秦之信家的,“我家老爷前两日就去了尊府拜见梅知州,不知梅知州可曾拔冗相见?” 秦之信家的淡淡笑笑,“我这几日不在府中,却也不知。”轻轻一句带过道:“这内宅之事,不比正经的官司。太太你是内宅之主,家中何人何事能逃过你的眼睛?” 这话的意思是?沈西低头一思,竟是渐渐明白过来,倒是她想左了,一心认为要治人的罪定要人证物证俱全。可是这里可不是法制健全的现代社会。 内宅之中,钱太太为大,只要把现有的证据摆出来,不尽不详之处,大差不差的圆过去,已经足以定袖姨娘的罪了。 何况这几日钱老爷不在家,袖姨娘没了最大靠山,可不正是最好的时机。 钱太太若有所思,仿佛有些明白过来,却还是不能下定决心,苦笑着道:“秦嬷嬷不知道,我们府上跟别人家不一样。那凌波馆的不光迷的我们老爷一心一意向着她,还生育了我们老爷唯一的儿子。。。连我也要忌惮她几分。” 秦之信家的淡淡笑笑,不准备再多说什么。越是这样有威胁的姨娘越是要趁早拿捏住。 沈西轻轻道:“老爷这两天恐怕就要回来了吧。老爷回来要是知道有人如此恶毒居然谋害他的子嗣,想必也极为痛心吧。” 是啊,老爷这会儿却是鞭长莫及。 机不可失,钱太太眼睛闪了闪,想到这些年受的窝囊气,脸上就带出了一股狠色,吩咐道:“春福,春满,你们去,照我刚刚说的做。” 沈西心中有些激动,这次真的要处置了袖姨娘? 那女人心计过人,在这府中也笼络了不少人, 这也罢了,那些人再向着袖姨娘也不敢直接跟钱太太对上。 只是还有鹏哥四姑娘,要是惊动了他们来闹却又是一个极大的阻力。想到此,心中一动,俯身在钱太太耳边小声说了一番话。 钱太太略带诧异的看了沈西一眼,改口道:“春福,你去凌波馆把那贱人请来,就说老爷走时送了我一个羊脂玉的镯子,请她来赏玩。春满,你留意着院子里的人,莫走漏了风声。” 袖姨娘一向自负独得钱老爷之宠,听到这消息肯定坐不住。 两个大丫头都是办事妥当的,也最能体会钱太太的心思,应是无碍的。 沈西赞道:“太太安排的真是周全。”又道:“不如让春福jiejie春满jiejie等审过春喜再去,那样许就更有把握了。” 钱太太愣了愣,“这关春喜什么事?”之前沈西虽让小兰同她说过春喜有些问题,她却自认几个春字辈的大丫头对她都是忠心耿耿,一直没放在心上。 沈西缓缓道:“那一天小银在净房时,几个看见的丫头大抵是一样的说词,有说只看见小文,春喜的,也有只看见翠羽的,只看见红霞的,却惟独只有春喜一个看见贝儿进去过。这就奇怪了。何况那一天可有人看见春喜期间也进过净房,而且时间还不短。还有,那贝儿枕头下的毒粉也是春喜亲手搜出来的。” 钱太太心中一动,扶着椅子扶手的手也不由收紧,“这不能吧。我待她不薄。”其实心里已经起疑了,吩咐人去把春喜叫来。 春喜片刻就被带到,她心中有鬼,早就慌成一片,面上却强自镇定,“太太,你找奴婢?” 钱太太紧紧盯着她,“好你个春喜,竟敢虚言骗我!” 春喜面色一白,差点瘫软了下来,攥紧手中的帕子,面带委屈之色,“太太何出此言,春喜八岁时就跟着太太,太太还不知春喜的一片心吗?委实不敢欺骗太太的啊。” 钱太太面色略松,她对几个春还是有感情的,“那一天小银在净房时,你去净房做什么?” 春喜幽幽道:“奴婢去小解。太太还记得吗?奴婢一直比春福春巧春满几个都爱喝水,上净房也上的勤,太太往常里还总笑奴婢懒人懒马屎尿多。说几个春中数奴婢不顶用,然而太太最喜欢的却也是奴婢。。。” 钱太太想起原先的主仆情份,面色更缓,又问:“那一天你真看见贝儿去过净房了?”声音里已没有了刚才的严厉。 春喜自然也查觉到了,面带恳切,用力点了点头,“奴婢当真看见了。” 钱太太一下子犹豫了起来。 沈西见势不对,向钱太太道:“太太,可否让我来问几句?” 秦嬷嬷在此,钱太太乐得卖这样的人情,自然满口应下。 沈西转向春喜,连珠炮似的问道:“怎么别人都没看到,就你看到了?倒是看见你的人说你在净房停留了好一会儿,别的进了净房的人闻到臭味都连忙退了出来。只有你,既发现净房里头有人,为何又逗留这么久?难道是喜欢净房的味道吗?” 最爱美爱干净的春喜居然不怕臭味,说出来谁信。 春喜面色一白,道:“其实也没停留多久,我就是在里头洗了把手。” “是吗?”沈西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走到她身边,迅速往她脸上抹了一把。 春喜只觉脸上一痛,心中一惊,厉声责问,“你做什么?” 自然不是耍流氓。沈西翻了个白眼,从袖子里掏出一面椭圆形菱镜,递到春喜面前,正好照出那张原本娇美,如今却因半边脸都染上了铜红色的印迹,在铜镜昏黄的镜面中,更显得触目惊心,丑陋可怖的脸。 春喜心中一慌,一把夺过铜镜认真照了起来,越看越是可怖,惊道:“你对我的脸做了什么?” 沈西好整以瑕的道:“也没什么。只是给你脸上上了点颜色。怎么样,现在可以说真话了吧?”沈西紧紧盯着她,“你一心想做姨娘,谁知太太这次却提拔了春碧都没想起你,你因而怀恨在心。所以就在春碧的饭菜里下药?然后又趁着众人忙乱的时候,把没用完的药粉放到贝儿的枕头下,以期嫁祸给贝儿。” 春喜心头巨震,眼睛躲闪,尖声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又哀声求钱太太,“太太,奴婢知道太太如今疼西娘,不疼奴婢了。可是好歹念着奴婢从前服侍您的情份,让西娘饶了我这一遭吧。”又对着沈西求道:“西娘meimei,我知道原先对你不住,担心你抢了太太的宠爱,有好几次都针对你。现在我知道错了,我也已经遭到报应,太太如今也只疼你,你就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一遭吧。” 能做到大丫头的人果然都不简单。就连钱太太恐怕都以为是沈西公报私仇了吧。 钱太太面带不忍,“西娘,你给春喜面上涂了什么?还是给她弄掉吧。” 沈西道:“太太放心,只要她说了真话,奴婢就帮她弄掉。”转向春喜,“这东西一开始并不是没有法子祛掉的,只是至于怎么祛,却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可要好好考虑清楚,到底说不说真话。这东西沾在脸上初始也没有什么,然后两个时辰后沾上的皮子就会渐渐脱皮,然后溃烂。到时就再也祛不掉了,就连我也没有法子。” 端了一杯水给她,“这东西除了我,随你用水用澡豆怎么洗都洗不掉。你要是不信,尽可试试。” 春喜越听越惊,她这一辈子最在意的就是这张脸。用帕子沾了水拼命往脸上擦,先还擦掉了一些,她看着帕子上酱色的痛迹心中一喜,更加用力的擦了起来,可是越擦脸上的印子越红,那该死的印迹却仿佛更深了。心中这时才真正恐慌起来。 说还是不说。说了,不会有好下场,不说,这该死的印子从此就要长在脸上了吗?怎么也不对,这样一想,心中渐渐有了绝望之感。 沈西看着她不停变幻的神色,又加了一把火,“你刚才也看到了,太太对你还是有情份的。那药粉你一个丫头想要弄到并不容易,是不是有人指使的?那个人是谁?你若是说出幕后主使,太太兴许看在你是受人蒙蔽的份上从轻发落了你。可你要是不说,这脸上的印子恐怕就要跟着你一辈子了。真是可惜呀,往常人人称赞的美娇娘以后就要变成人人厌恶的母夜叉了。。。” 春喜神情挣扎,看着镜子里鬼似的容颜,里头的恐惧越积越深。如果她说袖姨娘骗她那只不过是普通的泻药,她方才应下,太太会不会相信? 她不说话沈西也不说,只要抓住了对方的最大弱点,就不愁攻不破对方的心防。 沈西越是表现的冷静,在春喜眼中越发显得高深莫测,脸上的皮子仿佛针扎似的疼,怎么办?怎么办?春喜眼神涣乱,手中铜镜“啪”的一声滑落地面,“我说,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