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院子第三间禅房都不难找,叫梅清的小厮就在房子里坐着,看了沈西的玉佩,二话不说的拿了衣裳,跟着沈西往前走。 总之,前半部份进行的出奇的顺利。 只可惜这顺利在碰到门口的一位穿靛青色褙子的中年妇人时,就此终结。 “清哥儿,你手上拿着什么?” 梅清顿时有些慌乱,把手使劲往后藏,“秦嬷嬷好,没。。。没什么。” 这不是引着人怀疑吗?沈西心想,这可不怪我。 那妇人本来只是寻常一问,待见到梅清这样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却真正起了疑,“没什么,拿来我看看。” 一把夺过梅清手上的衣裳,打开一看,狐疑着道:“这是二郎的。”眉头一皱,看向梅清,“好好的你拿二郎的衣裳做什么?” 视线探照灯似的在梅清身上打转,直看的可怜的小厮双脚打颤。视线紧接着就移到了沈西身上,心中更是惊疑不定。 沈西顺着她的视线往自己身上看,糟糕,她身上因为刚刚扶那血人,也沾上了好几处血。好吧,她决不承认她是故意把衣裳上沾血的地方弄的明显些。 秦嬷嬷一把扯住梅清的衣领,“快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要是二郎出了什么事,你有十条命都不够陪的。” 梅清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子,再说他平常就怕这秦嬷嬷,没几下就抗不住,老老实实的交待了,“二郎受了伤。。。他怕夫人知道,让这位大姐儿来让我送衣裳给他。。。” 秦嬷嬷一把甩开他的衣领,抬脚就往前走,“还不快走。” 于是等出现在血衣少年面前的时候,就多了一个人。 秦嬷嬷一见自家二郎,看他一身的血,脸顿时就吓白了。一边上上下下的打量,嘴里心肝rou的叫着,又是哭又是语无论次的道:“天啊,这全是血。。。伤到哪儿了。。。哪个杀千刀的。。。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夫人怎么活。。。这样的事你还想瞒着夫人?。。。” 二郎扯了扯嘴角,“我这不是还活着吗?那血看着害怕,其实大半是梅浊的。” “梅浊他。。。”秦嬷嬷惊疑的问道。 二郎点了点头,脸上哀色密布。 “阿弥佗佛。”秦嬷嬷面露悲色。 沈西见他们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这个救命恩人,又想着自己离开的时间太久了,不知有没有被发现,心里急的不行,就道:“这位二郎的伤要紧,虽然我已经帮他止了血,性命是救了回来。。。可是却还是要请个大夫,仔细包扎了才好。” 秦嬷嬷缓过神来,用帕子擦了擦眼睛,又恢复了之前那种精明强干的样子。有条不紊的吩咐道:“梅清,你去悄悄告诉夫人,别一惊一乍大刺刺的直说,说的婉转些。让夫人派人去请治外伤拿手的好大夫。另,二郎如今不能挪动,叫两个人抬了软椅来。” 吩咐完方转向沈西,眼睛里暗暗打量了一番。 第一眼她就觉得这姑娘面善,这会儿再看更觉得眼熟,竟是极像一个人似的。再看这姑娘穿着像是富贵人家的丫头,行动举止却自有一番洒脱大气,一时倒有些拿不准了。面上却全是感激,“是小娘子救了我家二郎?不知小娘子怎么称谓。此番恩德,我家夫人一定重重谢你。” 总算等到这句话了,沈西道:“大娘客气了,恻隐之心人皆有之。我是江陵县县丞夫人祝氏的丫头,名唤西娘。今儿随我家太太来此上香。。。我离的久了,恐太太寻我,先告辞了。” 说的够清楚的了吧,沈西转身就想。千万别忘了我的大恩。 不行,回头得把这事告诉太太去。她一心想结识知州夫人,一定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沈西找到众人的时候,他们已经差不多全坐上了马车。钱太太看到沈西,斥道:“跑到哪里疯去了,再来晚一点儿我们可不管你了。” 沈西忙把救了疑似知州家二公子的话增增减减说了一遍。 钱太太转怒为喜,她今天虽然见到了知州夫人,对方却一直疏疏离离的,也没说上两句话。如今西娘误打误撞的有了这样的源缘,真是最好不过了。 看着沈西裙子上的血就更信了几分,忙吩咐管事婆子:“快去打听打听是怎么一回事。再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都给我仔细些。” ****** 卯时三刻,正是黎明中最黑暗的时刻。整个荆州城都被厚重的黑暗笼罩。位处荆州城东城的知州府上房东次间忽然传出几声尖利的呼叫声。 “不要,不要,青儿。。。放开我的女儿。”声音凄厉绝望,有黎明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惊心。 值夜的丫头溪月听见声响连忙披衣起床,几步走进里间,快速点亮房中的蜡烛。 灼白的光亮一下子把整个房间照亮。 床上的妇人藏在拔步床的阴影里看不清楚,依稀看见被子下的身影仿佛在簌簌发抖,溪月关切的问道:“夫人怎么了?” 拔步床上的妇人云鬓散乱,花容失色,伸手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半响方沙哑着声音问道:“什么时辰了?” 溪月看了看花梨木条案上的铜刻漏,小心的道:“卯时三刻了。” 妇人定了定心神,问道:“老爷呢?” 溪月道:“老爷卯时一刻就起身去了衙门,他嘱咐奴婢,夫人昨日受了惊吓,半夜都没睡着,所以让奴婢早上迟些叫醒夫人。。。” 拿着蜡烛走近了几步,瞧了瞧夫人仿佛失了魂似的惨白脸色,试探着问道:“夫人可是梦魇了?要不奴婢点一柱安魂香,夫人接着睡?” 梅夫人摇了摇头,“不了,睡不着了。”也不敢睡,刚刚梦中的情形想起来都让人心胆俱裂。 支撑着身子欲要起来,“服侍我穿衣吧,我想到小佛堂烧柱香。” 溪月依言服侍梅夫人穿好衣裳净了手,方扶着梅夫人到了东次间设的小佛堂。 梅夫人看着香台上供奉的端庄肃然,眉眼慈悲的白玉观音,亲手燃了一柱檀香捧在手上,却不朝地上的杏黄色如意纹蒲团上跪,扑通一声就在光地上跪了下去。 溪月心中一惊,忙把蒲团往梅夫人腿下移,“夫人,地上冷,快把蒲团垫在身下。” 梅夫人眉头略皱,低低的道:“出去。”声音里透着不容抗拒的威严和坚定。 溪月只得放下蒲团,轻轻的退了出去。 梅夫人朝着头顶上安眉肃目的菩萨拜了两拜,“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 一声菩萨,泪落两腮。 她哽咽着接着道:“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请保佑信女苦命的女儿平安康健,一生顺遂。。。信女愿一辈子吃斋念佛。。。”把手中檀香插在香案上的白玉四足双耳貔貅卧鼎上,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头。 “菩萨。。。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信女原折十年阳寿。。。不,十年不够,二十年也行。只求。。。只求菩萨保佑我苦命的孩儿平安顺遂。” 菩萨静默不语。 往日威严尊贵的妇人这时如一个最柔弱卑微的信徒般俯地不起,无助的祈求着,guntang的泪珠大颗大颗的从深陷的眼窝里涌了出来。 红烛跳动的光线忽明忽暗的照在额头上的红印,痛苦无依的脸孔上,更显得地上妇人那触目惊心的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