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一过,福园包括整个钱府都日渐忙碌起来,临近过年,大大小小的事做也做不完。 沈西的手没几天就好的差不多了,她倒是有心接个差使,心里也踏实些。 只是却找不到人到太太跟前递话,春福几个她不熟悉,唯一熟悉的春满身为福园的大丫头更是忙的脚不沾地哪里顾得上她,有两次碰到了,也都是被太太自有安排这句话堵了回来,她也就只能安分守己的养着。 作为一个十一岁时父母离异,十八岁时母亲得了肝癌去世,上大学的费用全靠四处打零工赚来的女孩子来说,若是没有一点儿苦中作乐的能耐,她恐怕早就得了抑郁症了。所以眼前的困境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永远不要对人生失去希望,这是mama教给她的至理名言。在遇到任何挫折时只要想到mama就这话时温暧的微笑,她就又重新有了力气。 太太既让她安心养着,她就表现出安分守己,老实安份的一面给太太看。闲着没事,沈西前几日开始跟着小兰学描花样,打络子,绣花这些女工。 很快到了腊月二十三过小年这一天,沈西像往常一样搬了把椅子坐到门口笨拙的绣一条帕子。古代没有什么消遣,她最想看的书一本也弄不来,何况她也无法解释自己识字的事情。 刚绣了几针,就听见对门的翠羽对着自己这边大声道:“放在现成吃闲饭的不叫,偏把我们当成骡子似的可劲使唤。” 沈西略略探头,就看见春满站在翠羽的屋前,神情有些尴尬。 就听翠羽连珠炮似的说了一长串,“一大早就起来到厨房送菜单,又去。。。好容易喘了口气,这就又使唤上了。这还让不让人活?” 翠羽虽是个二等丫头,她老子娘却都是府上有实权的管事,因而这院里一般的人都不敢惹她。 再加上她长的好,都说她以后是要给老爷做姨娘的,因而院子里除了春福春喜两个,旁的人她都没放在眼里。三天两头的打骂小丫头,也没人怎么说她,倒惯的她越发张狂起来。 春满虽是大丫头,却是凭着一手好针线,到底比春福春喜两个在太太面前的体面差了些,闻言又是气又是臊,红了半边脸。“这不是过小年吗?你瞅瞅这院里哪个不忙?大少奶奶素来爱清静,也就你去跑过几回。不然也不会非要你去不可。” 大少奶奶是钱老爷的侄媳妇,她是个命苦的,嫁进来不过半年就守了寡,立誓要为钱家大郎守贞。又不愿离了故土,没跟钱大老爷一家去西安任上,一个人独住在隔壁的钱家大房。 翠羽兀自在那里拿乔,伸出白生生的长长指甲上涂着鲜红蔻丹的小手揉着小腿,“这见天的跑东跑西,腿都跑细了。” 春满虽心中暗恨她张狂,却一时也没有什么好主意,谁叫大少奶奶偏生喜欢翠羽呢。 两人正僵持着,小兰不知从哪里跑了过来道;“春满jiejie,我的差使刚做完,不如我替jiejie跑这一遭吧。上次我也去大少奶奶那儿送过一回东西。翠羽jiejie累着了且让她歇歇呗。” 春满正愁失了面子,闻言笑道:“那敢情好,回头我送你一条好帕子。”她针线好,平常最喜欢送人帕子荷包之类的物件。 翠羽凤眼眯起瞅了一眼小兰,冷不妨的一把揪过她的头发,劈头盖脸的打了下去,“下作的小娼妇,上不了台面的东西,翅膀硬了不是?竟敢学着人家抢差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样儿,当不当得起这样的巧宗。。。” 春满看她骂的不像,上来劝阻。“大过节的,何苦呢?” 翠羽却不松手,转过头对着春满冷笑一声,“打量旁人都稀罕你那破帕子呢,上次连衣裳都被人说成破烂玩意儿,这次不过一条破帕子,就指望收服人心不成?” 四周围着好些小丫头看热闹,却没一个人敢上前拉架。 沈西正在感慨这翠羽活脱脱就是一个晴雯,一个没注意,场中的情势就变的这么火爆。春满小兰都和她有交情,她不能坐视不管。何况翠羽话里竟是把上次小兰说的话扯了出来,春满听了不定怎么想呢。 想到这里忙放下绣了一半的帕子,走了过去。先从翠羽手中帮忙把小兰的头发夺下来。“翠羽jiejie何苦下这么重的手。” 又劝一脸通红的春满,“春满jiejie别听她的,你看看我身上的衣裳还有小兰系的裙子,哪一样不是春满jiejie当日送的,我们都稀罕的不行呢。”幸亏今儿小兰身上系着那条银红裙子。 春满打量了两人,心里把那疑心就去了几分。 翠羽却是个横的,“姑奶奶爱打就打,轮得到你来教训?”一巴掌抡起就要往沈西身上招呼,沈西哪里会让她打着,一下闪到一旁。 挨钱芳嫒的打也就罢了,那是形势比人强,要是再挨一个丫头的打,她就真的白吃了二十几年的饭。 心里想着既然得罪了也不怕再得罪狠一点儿,道:“翠羽jiejie仔细手疼,见天里打这个打那个,莫不是要把这院里的丫头全打一遍不成?太太身边的春福春喜四位jiejie,哪一个对底下的丫头不是再宽厚怜惜不过的,就有那半瓶子水的人张狂的没边儿。我们太太那样宽厚慈善的人,没得被你带累了名声。” 说完竟有一种极畅快的感觉,好久没有这样痛快的骂人了。从小mama就说她嘴皮子不让人,虽然后来mama早早去世,她知世事艰难,收敛了脾气,论口才还是数得上的。 翠羽被骂的狗血喷头,再看四周小丫头们幸灾乐祸的目光,深觉几辈子的脸面都没了,又恨又臊,“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还不忘扑上来撒打沈西,“叫你个小蹄子乱嚼舌头,我撕了你的嘴。” 沈西正要打回去,眼角却看见穿堂口隐约出现一角葱绿色的裙角,心中一动,只护住脸,由着她往身上打了几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