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几个时辰便飞临太阴星,落在一座宫殿之前。凌云道人收了玄冥旗,又解了嫦娥禁制,笑道:“我知你有无数疑问,方才不令你出声,乃是那帝俊太一将至,若是惊动了他们,怕连我也要遭了毒手,如今已不足虑,你有何疑问,但说无妨。”嫦娥红了眼睛,问道:“仙长,我那夫君后羿可是身死?”凌云点点头。嫦娥心中一痛,叹息一声。凌云笑道:“果真是仙凡有别,你成就天仙,连人情却也淡了些,若是平日,只怕就此便要晕死过去了吧?”嫦娥一惊,自语道:“我知晓了夫君死讯,早该一死相随,但如今只是悲痛而已,全无一丝死念,难不成做了神仙,连凡人的感情也要抛弃么?”喃喃自语不休。 凌云见她自语,颇有几分当年自己的神色,在那仙凡之别上困顿不休,怕她走火入魔,连忙喝道:“呔!你得仙道,乃是无上的机缘,还痴迷怎的?各有各之缘法,缘来则聚,缘尽则散,只委诸天命而已,何必自苦?”声音当中夹杂了佛门大金刚天龙降魔禅唱,嫦娥吃他一喝,打了个冷战,面色平静了许多:“仙长说的不错,缘来则聚,缘尽则散,天命如此,岂是我能抗衡的?”真元流转,浑身仙气缠绕,氤氲遍体,修为竟也精深了几分。 凌云笑道:“到底是有缘之人,福缘深厚,如今心境淡定,也有几分天仙的丰姿了。”嫦娥掠了掠鬓间长发,问道:“敢问仙长,我夫君为何身死,又是被谁所杀?”凌云沉下脸:“此事你不必知晓,后羿之死乃是天数注定,内里牵扯因果颇多,说之无益。再者那凶手不日便要应劫,更不足虑。”嫦娥点点头,游目四顾,见眼前一座宫殿,巍峨高广,内里层叠栉比,也不知深有几层,门上一座大匾,上书“广寒宫”三个斗大金字,笔势雄奇。广寒宫前是一株巨大无比的桂树,高有千丈,枝枝丫丫,寒桂花开,花香微送,冷月幽幽,光色盈盈,正是此身不属人间,十足十的仙家气派。只是整座宫殿乃至整个太阴星都是寂静清冷,混无一丝人间烟火气息,不免有些寂寥孤寞了。 凌云子道:“嫦娥,你与后羿结合,使人巫合流,功德极大,天数不该便亡,因此贫道顺天应命,当此大劫来时,运转大法力,救你脱出苦海,赐你炼神之法,你只在这太阴星中好生修持,日后大劫来时也有超脱之望。练法之时,就便看守这一座广寒宫,待日后玉帝即位,天庭建立,再有封诏!”伸手在她眉心一指,飘然而去。 嫦娥默立半晌,脑中多了许多莫名的信息,却是一篇道家太阴炼神之法,幽幽一叹,在广寒宫前台阶上独自坐了,望着桂树发愣。忽有一只肥大白兔窜来,一下跳到她怀中。嫦娥呵呵一笑,逗弄它几下,自语道:“小兔子,你可也寂寞么?”那白兔睁着一双其红如火的眼睛望着她,也不言语。嫦娥摸摸它柔顺的皮毛,抬头望向星斗,眼中忽而便有两行清泪落下。幽幽桂林之中,喃喃低语,是应悔偷灵药的感慨,还是那千年化不开的寂寞忧愁? 凌云子离了太阴星,便往北方飞去,半路遇到青木老祖。青木子将青玉葫芦交还给他,凌云子笑问:“后羿夸父两大巫的精气在此?”青木子点头,缓缓道:“帝俊伤心太重,只忙着将六子送回将养,替儿子收尸,却忘了将两大巫取走,被我占个便宜。”凌云子笑道:“千年算计,只为此朝,岂会出错?”青木子叹息一声:“壮年丧子,十仅存一,乃是大不幸之事。只是天道之下,皆为蝼蚁,却又顾不得了。”凌云子点头:“何必慨叹,想必镇元子与鲲鹏妖师已至,快些回去商议御敌之策,眼下却有一步大劫呢!”青木子瞿然道:“正该如此!”两道人齐齐赶往东海轮回岛。 且说不周山下,后土部落之中,自后土祖巫舍弃rou身化为六道轮回,部落中许多大巫纷纷跟随祖巫去了地府,再不回来,整个部落便渐渐荒废。但今日却是不同,九大祖巫自洪荒四维八荒赶来,连带手下许多大巫巫人,将一个小小的部落挤得水泄不通。后土部落的祖巫大殿之中,九大祖巫围坐一团,个个面色阴沉。这九大祖巫分别是帝江、勾芒、蓐收、烛九阴、强良、奢比尸、天吴、玄冥、龠兹。 帝江首先出言道:“自后土化身轮回,共工祝融双双身殒,我十二祖巫倒是第一次聚得齐了。”顿了一顿,又道:“此次召集大家前来,乃是因为前日帝俊十子肆虐洪荒,烧杀生灵无数,又将我巫族大巫夸父杀死,裂颅而食髓,罪不容诛!有大巫后羿以震天弓、射日箭射杀妖皇九子,只余一只。但那帝俊太一罔顾三界生灵之因果,用那周天大阵、混沌之钟灭杀后羿,将一子抢去。此仇切骨,不可不报!”龠兹问道:“我等如何报仇?”一旁玄冥祖巫怒道:“如何报仇?自是杀上天庭,将那妖族尽数屠戮!”这玄冥乃是一头太古骨兽化身,化作人形,乃是一个身着骨铠的绝色美女,只是面容有些冰冷,周身厉煞之气环绕,令人不敢亲近。 奢比尸祖巫生的身长体大,面色苍白,毫无血色,伸着一双白骨般的大手,嘎嘎怪笑:“妖族杀我大巫,此仇当然要报!只是如何下手,还要听大哥吩咐。”众祖巫纷纷看向帝江。帝江叹口气:“我巫族秉持盘古血脉,天生的神通,只是无有元神,便不能生出道行,推演天机,趋吉避凶,这许多年来,与妖族连年惨战,各自死伤无数,又有后土妹子舍身化为轮回,为族人争那千年之气运。只可惜共工祝融两个!”恨恨捶了一下大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两个争斗,却撞倒了不周山,弄得天下大乱,生灵涂炭,非但双双身殒,连带后土妹子舍身换来的一丝气运也消散殆尽!”提起此事,各大祖巫都是有些不自在,尤其是玄冥,更是有些怒气,不过人死怨消,也只得罢了。 帝江道:“巫妖二族千年争斗,如今双方气数都要尽了,正需一场大杀劫来了结。此次十日并出并非偶然,尤其夸父后羿两大巫之死,更是如此,我意已决,我等九大祖巫亲率手下大巫之士攻上天庭,务求一战功成!将妖族杀了尽绝,如此即便我等尽数身殒,也可为后人留一丝活路。”八大祖巫想了一想,强良惨然道:“也只好如此!”当下祖巫议定即日率领各部落大巫之士杀伤天庭,与那妖族作最后一战。 烛九阴气道:“这可惜后土身解,共工与祝融身殒,不然我等布下那都天神煞大阵,现了盘古真身,岂惧小小妖族?”帝江道:“此事多言无益,徒惹伤感而已,不必多言。还有一事,却是关系我巫族一脉生死存亡,不可不慎!”众祖巫齐问何事?帝江道:“我等乃盘古父神精血所化,与那三清不同,无有元神烙印,天生修不得道行,也就难明生死祸劫,但此次杀伤天庭,我心中却接连起了警兆,乃是从所未有之事,只怕此行凶多吉少,今日召你等前来,一是商议此事,二者乃是借此良机,我欲齐聚祖巫精血,留待有缘,若我等身殒,归灭虚空,日后有那有缘之人得之,修成祖巫真身,虽不能逆转重现盘古rou身,但好歹有个念相,足可保我巫族一脉不绝。” 众祖巫听闻,都沉思不语。那巫族以血脉为最根本之事,祖巫一滴精血所蕴含的法力,何止百千元会?精血一失,实力便要大减,祖巫们不得不深重考虑,但帝江所言却也是实。良久,玄冥道:“罢了,帝江所言大有道理,便舍一滴精血吧!”伸出右手,用左手指甲在食指之上一划,嗤的一声,破了一个小口,一滴精血飘飞出来,有一寸方圆,圆溜溜光坨坨,呈漆黑之色,悬浮半空。其余祖巫见状,纷纷划破手指,逼出一滴精血,九大祖巫九滴精血在半空交合一处,化作一团。那精血有三寸方圆,滴溜溜圆转不定,只是一团漆黑,细细望去,仿佛是一个无底的深洞,也看不见便即。 帝江叹息一声,说道:“此是我巫族最后一丝生机,万万不可断绝!”一声怒喝,伸手虚空一抓!哗啦一声,虚空中显出一个洞口,方圆不过一尺,里面漆黑一片,隐隐传出惨叫、鬼泣,牛马嘶鸣之声,其余祖巫见了,都猜出通向何处,只不做声,唯有玄冥神色微动,却又叹息不语。帝江伸手一指,那滴精血滴溜溜飞进了洞中,消失不见,起身道:“巫妖一脉兴衰荣辱,全在贤妹身上了!”深深作礼一拜!八位祖巫见了,齐齐起身施礼。那黑洞渐渐闭合,隐隐传出一声幽幽的叹息,玄冥又是一震,流下两行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