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入得紫霄宫中,抬头便见鸿钧依旧枯坐,头顶有阴阳二气,黑白二光盘绕如同龙蛇,昊天童子与瑶池仙子静立一旁。鸿蒙长揖一礼,道:“拜见道祖。”鸿钧睁眼开来,但见双目中混混沌沌,如同一个垂朽的老者,伸手一指,地下现出一个蒲团,道:“道友不必多礼,请坐。” 鸿蒙谢座,心念一动,顶门中冲出造化珠,圆转如同太极阴阳纠缠不绝,内里鸿冥不辨。鸿钧见了此珠,赞道:“好一个造化大道!道友真是好福缘!”鸿蒙谢道:“亏得道祖当日当头棒喝,才有如此机缘。”他当日在紫霄宫中拜在鸿钧门下,不过是一时权宜之计,遮掩别人的耳目罢了,至于日后圣人现世,能否算出他的跟脚,那都是以后之事,现在想也无用。如今紫霄宫中没有外人,自然不必惺惺作态,鸿蒙身具造化珠,本来与鸿钧便是一个层次,自然用不着卑躬屈膝,不过此时乃是四九天道之时,不得不谦恭一些罢了。 鸿蒙说道:“贫道欲谋此开天辟地之后第一场后天功德盛事,还望道祖成全。”鸿钧双目紧闭,默然不语。鸿蒙见状又道:“弟子只想谋些功德斩尸之用,日后也好顺利渡劫,到那天地重开之日。如今四九天道之下,却不敢有非分之想。”见鸿钧仍无表情,咬咬牙,道:“弟子自劫数中来,自知天数注定之事,还要强自插手干预,弄个不好,便要身化飞灰,日后种种之事绝不敢擅专插手。” 鸿钧这才缓缓启目道:“非是我不允,只是道友自劫数中来,与大道不合,若是插手天道之事,只怕日后磨难尚多。”鸿蒙慨然道:“道祖不必多虑,贫道本该灰灰了去,却在此时出世,无论应劫或是应运,皆为天道之变。天道无为却也有为,贫道出手,不过只想为自己与门下争那一线气运而已。”鸿钧摇了摇头,依旧沉默不语。鸿蒙一见他软硬不吃,心头便有些火气,说道:“子非遁一,又非大衍,何敢以己之心枉自揣摩天衍邪?” 这话却是说得重了,昊天与瑶池骇然相望,断断不料这道人居然这般硬气,当面冲撞道祖,都在心里捏了一把汗。那鸿钧面无表情,双眼罩定鸿蒙,鸿蒙浑然不惧,与他对视。两人相望良久,鸿钧一声轻叹,道:“罢了,那一之道既是选了你,便生变数,变者生变,其变又变,易之不绝,我也管不了那许多。只是道友须得谨记今日所言,不然日后强自插手,只怕还有奇祸临身,那时悔之无及了。” 鸿蒙大笑道:“说什么劫数气运,我若有力,一脚踢开这天道,自己做那天地,何来劫数,何来气运?什么量劫轮回,不过只是天道一场幻梦而已!”鸿钧木然道:“道友看得通透。”伸手一指,身前虚空之中忽的光华大放,现出六色光芒,待得散尽,却是六本书簿模样之宝,一本录有天神之形,翻山倒海,神通无边;一本印有人道之相,男耕女织,****繁衍;一本涂有畜生之相,牛马驴羊,浑浑噩噩,角力争逐;一本画有修罗之形,男丑女美,做那峥嵘厮杀之状;一本绘着地狱六道,众生轮回,凄苦惨绝;又有一本描述恶鬼之状,披鳞带角,争抢血食。 这六本书分做六道之形,将众生之态描摹殆尽,或生或死,或悲或哭,或做那无声嘶喊,或受那无尽之刑,包容万象,合于大道。出世之时,毫光遍放,霎时间照烛整个洪荒大地,将众生精气摄入其中,薄薄几页书簿之中登时现出无数图像,无数人名。洪荒中许多大神通者感到自己精气被摄,皆是惊惧莫名,运用元神,或用慧眼查探,却瞧不分明,只得罢了。那神光飞入不周山中三清洞府,三清正自入定,老君头顶忽的冲出一卷画轴,展开看时,乃见鸿蒙流转,阴阳不绝,那元始天尊头顶冲出盘古幡,放射亿万道混沌剑气,仿佛将虚空也切割成了无数块,通天教主头顶也冲出万朵金莲,簇簇拥拥,其上悬一阵图,托着四把仙剑,交相淬击,叮咚作响,轻盈娱耳。 那三清同声说道:“我玄门弟子,跳出五行,不入三界,不堕轮回,当不在冥书之上。”与此同时,在那西方极乐之地,接引道人身下现十二品莲台,放射无量宝色,准提道人手执七宝妙树,各有无量光华围绕,齐声道:“礼敬我者,颂持我者,我沙门弟子者,四大皆空,五蕴皆空,自在清净,当不在冥书之上。”女娲宫中,女娲娘娘与伏羲大圣相对而坐,头顶悬一宝图,其上托一盏明灯,其华如练,遍照虚空,娇声言道:“我妖族大圣,为天道眷顾,修持神通,逍遥自在,当不在冥书之上。” 当是时也,洪荒之中许多天生大德之士都有所感,有的便以至宝神通硬生生抵住六道冥书宝光吸引,不令自己与亲朋挚友的精气被书摄走,因此其名不在冥书之上,不入六道轮回,得享逍遥。只有巫族懵懵懂懂,不知其故,虽有大法力,却不知趋福避祸,愣愣让六道冥书摄了精气,唯有后土娘娘,天性通透,隐隐觉出不对,似乎有一项大机缘大因果到来,细细算计,却又不得要领。 紫霄宫中,鸿蒙面对鸿钧笑道:“道祖且看,这洪荒之中多少不尊天道之人,也不多我一个了!”按天道之算,洪荒众生理应皆在六道冥书之内,受那轮回之苦,但有大法力之人却可趋利避害,确可算得取巧,给鸿蒙抓了口实把柄。鸿钧叹了口气,默然不语。 鸿蒙哈哈一笑,头顶冲出五色宝树,枝叶舒卷之间又托起一面大旗,猎猎有声,朗声道:“我自劫数中来,应大道而生,我即是道,道即是我,理当不入轮回,不在生死簿之上。”话音一落,那六本冥书立时哗啦啦翻卷,倏地闭合起来,至此除却受到大法力之人庇护的生灵,余下洪荒所有生灵之名姓图影皆在冥书之内,这便为日后地狱开设做好了准备。 鸿蒙嘻嘻一笑,用袖子一卷,六本冥书登时落到袖口中去了,起身一礼,说道:“贫道还要到那世间,做那蝇营狗苟的勾当,脱身不得,多谢道祖成全,告辞!”转身便走。鸿钧面色不变,等他走的没影了,忽然展颜一笑:“道友你只道道即是你,处处算计,怎知道却非道,连我也脱身不得呢!” 鸿蒙怀揣六本地狱冥书,心情好的无以复加,出了玉京山,径往极南投去,忽然心血来潮,掐指微算,自从斩了鸿钧化身之后,他的道行便通明起来,如同明珠蒙尘,虽非抹去尘埃,还我明珠,但也是擦拭了一番,渐渐现出光彩,因此一些关切自身之事还可算出个一二来,“咦?此去当有机缘等我!又是什么呢?且去瞧瞧再说。”驾了一卷祥云,慢吞吞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