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回望再看不见临江仙十余丈高的楼阁,海岸线上成片的楼宇,防御的箭楼也隐在风雨雷鸣间,海面渐渐的飘起大雾,巨鲨帮的战船已经驶离翠烟城附近的海域,在风急浪涌、大雾弥漫的水上疾行,浪涛狂吼着拍打上船板,带来阵阵冰凉的冷意,全部人小心翼翼的留神四周,大雾不散的区域,横行的水寇最常在这样的环境袭击商船,杀人掠货。 尤其是在知道有人想要图谋对巨鲨帮不利后,对巨鲨帮的帮众而言,航程显得漫长,危险随时可能发生并且不可预料,他们唯有严阵以待。 “这里被称为‘雾里花’,是翠烟城西北最危险的地带之一,常年大雾弥漫,时常有凶恶的水寇出没,若在平时,这群水寇应当不敢袭击我们巨鲨帮护送的商船,我们也会尽量避开走这里,此次情况不同,对方既能够买通大批的杀手潜入翠烟城行刺,这里为王的水寇也可能会被他们收买,我爹和翠烟城几大帮派家族的家主全在西北方向风烟津对岸的诡雨岛,受雇同一位客人,要助他降服兽魂鬼龙,未免灵儿担心,这些事情我都未她对提起,我们于七日前起程,在诡雨岛等待了多日,那雇佣我们的客人来历不凡,跟随的家仆全是修道高手,坦言十余日后鬼龙将在诡雨岛孕育成形,未免受人威胁,他委托我们安排他的家人三日后北上沧剑城,秘密安顿,由于人数众多,又不想过于招摇,我们几大帮派轮流外出购买每日所需的食物和水,今日恰好轮到我们巨鲨帮和另外一个帮派战斧帮外出补给,我们刚将货物装上船,便听到手下来报诡刺盟出现在翠烟城的消息,经过商议,我爹让我领着帮中的精锐先行回来,现在细想,这不过是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我们这些帮派中一定有内鬼。”张熊虽然长相习粗鲁,心思却是细腻,将近日来的事情认真的思考一遍,马上理清了头绪:“不过按照时间来算,我爹和战斧帮的人应当能够挺到我们赶去。” 云雀听完张熊的话,凝眉思考,淡然道:“鬼龙我曾听我师父提及,属于太古兽魂之一,是太古异兽羽化之后散落的气息孕育生成,十分厉害,能够算出古魂成形的修士都有着观天相已谋算将来的能力,他们既然可以算出古魂成形在诡雨岛,一定也可以算出近来的吉凶祸福,而且能让这样修士归顺的人,在当今羽荒不会是无名小辈或者一方城主这么简单,以他们的背景,也完全不需你们的保护。” 张熊越听越心惊,双目顿时瞪大,颤抖道:“你…你是说!” “要谋划害你们的人,或许正是你们要保护的人,至于他们为什么要借着收服古魂的理由对你们图谋不轨,我想应该你会比我清楚,我观察过羽荒的地理图,翠烟城南靠着万年古战场,凶险万分,可谓无后顾之忧,西边方向的风烟津可以通往沧剑城,是西入西川的要地,往东可以通向南冥与东野,他们如果能得着翠烟城,从东而来的水军就能驻扎在此以作整顿。”云雀缓言道,张熊略一凝眉,恍然大悟道:“是有人想要霸占翠烟城至风烟津的水域,以图谋西川!” 云雀略略点头,“如果他们的目的确实如此,不达目的,肯定誓不罢休,哪怕你避开此次的杀戮,日后终究还会在他们卷土重来时家破人亡,今日事情结束,如果你们张氏一族不想灭族,我劝你最好趁早远离这个是非之地,而且与你们张氏称兄道弟的另外几大帮派其中或许早已有人归顺了他们也说不定,毕竟荣华富贵虽是过眼云起,可也困住无数帝王枭雄,你们海上为生的帮派,本就看重利益,如果有厉害的谋士暗中对他们游说,他们免不了心动。” 张熊此时才终于看清云雀的真正面目,这个一脸戾气的少年,心机竟是如此的深沉,若要说他是个谋士,也丝毫不为过。 张熊蠕动嘴唇,却不知要说什么好,过了半响,才犹豫道:“东野龙帝得七城,建立‘承天王朝’,背后有魔门宗派支持,兵强马壮,麾下又有诸多魔门高手归附,成为南冥风月王朝北方边境最担忧的劲敌,他们之间的胜负尚没决出,怎么会有人想要先行来谋划西川,这无疑会引来无尽的麻烦。” “假若龙帝与风月王朝结缔盟约,平分西川,你认为如何,风月王朝和承天王朝分庭相抗多年,实力旗鼓相当,两国边境兵戈不断,却始终不能攻破对方的边城,兵临对方王城下,与其这样相互消耗不休,不如一起谋划西川,入主西川之后平分土地,再争霸羽荒,东野有着水军优势,南冥可从内陆弥补水军的弱势,今后制霸羽荒的人谁也无法肯定。”云雀的一言一语都已让张熊心惊胆颤,他们这些海上为生的家族世代久居翠烟城,早已做惯了土皇帝,若叫他们突然归顺某方势力定然不会随意答应。 因此往昔,南冥与东野的海军虽然偶有东来谋划翠烟城至北方沧剑城的海域,都以种种原因失败告终,但若长久敌对的南冥与东野结盟,暗地里谋划西川,那么翠烟城与沧剑城根本无力抵御他们的进攻。 张熊心思百转千回,却不知道该如何抉择,面前这个少年又是心思诡诈,难以猜测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假若是有意欺骗自己又该如何,这些归附王朝的谋士,大多舌绽莲花,精于权谋诡道,常常可以不费一言一语,令一方势力土崩瓦解…… 云雀看着张熊阴晴不定的脸,嘴角浮现冷冷的笑意,直视着他的眼睛,道:“如果你信不过我,执意要与翠烟城共存亡,那是你自己的事,如果要选择归附南冥或者东野,等到将来他们盟约解除,兵戈相见之时,你们这些后来归附的家族、帮派,多半成为他们的棋子被消灭,最好的选择,莫过远离这里,保留实力,等看清今后的形势再做打算,如今乱世将起,必定先是一场腥风血雨搅乱各方势力,与其盲目追从一方争霸羽荒,不如归隐等待时机。” 张熊对云雀再不能产生信任,之前对他的一点好感都在此时烟消云散,看着云雀淡漠的眼神,与眉宇间显露的戾气,张熊询问道:“你有这样的手段,为什么不归顺一方,以谋天下,谋士只需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不像我们这些舞刀弄剑的武夫,往往是身披战甲陷阵杀敌,很多谋士追随的主人哪怕死去,若确实有才,也多半会得新主接纳。” “因为我要谋划的并非羽荒天下。”云雀的回答让张熊哑然,他非真正的修道之人,也无法确切体会云雀的心境如何,只知晓不会从云雀口中问出什么,索性不再多问,一经想及上船时竟然想和这样心思深藏的人结拜为兄弟,便觉遍体生寒。 “如果我要选择远离这里,应当去哪里最好。”张熊压抑着心里的不痛快,再次出声向云雀询问,他非愚蠢的人,云雀的一番说辞细细想来,的确有几分可信度,假若南冥真的与东野结盟,他们的出兵必然犹如雷霆突然来袭,张氏一族的产业虽然集中在翠烟城,但是比起家灭人亡的悲剧,这些钱财之物舍弃也值得。 “西川雪境李追影与西海霸主燕家世代结盟,西川就算烽烟四起,南冥与东野的联军要撼动雪境也非易事,若论西川诸多城主存亡,如果并无意外,雪境李追影应该会是最后灭亡,你举家迁往雪境,或者以宾客身份投靠西海燕家都是最为明智的,不过李追影为人贪婪,迟早会与西海燕家生出间隙,投靠燕家好过李追影。”云雀的回答又让张熊一阵沉思。 张熊冷声道:“你把心思藏的如此的深,如今对我坦白,不怕我日后对人提起你。” “如果我信不过你,自然不会对你说起这些,哪怕对你说起这些,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在谋划什么,你别无选择,唯有离开翠烟城,投靠燕家,将来若是醒悟,感激我的恩情,别忘记今日我对你说起的这些,我虽然戴着面具而活,但这是任何谋士都应有的姿态,若能逍遥于世,又有谁愿意漂泊流离,我所背负的命运,你不会知晓,也不会明白,但我顾念他人对我的好,总会想尽办法偿还,如果你听从我的意见举家前往西海,我们总会有再见面的一天,只是到时,我们的心情或许都将不同。” 张熊从云雀的眼眸中看不到他真实的感情究竟是怎样的,这双冰寒的凤目有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他师承何人,从何而来,目的又是什么,对张熊而言全是一个谜,他缓缓的抽出佩刀,明知这个举动非常愚蠢,但对他而言,却有着别样的意义,或者说是带给彷徨内心的一丝慰藉,“你敢不敢以血发誓,今日对我所言,都非骗我,若不然永坠幽冥,不得翻身!” 当张熊下意识的说这番话时他自己也是一惊,永坠幽冥对修炼长生之道的修士而言可谓是最狠毒的诅咒,正想着该如何改口措辞时,云雀指尖已经按在他偏冷的刀锋上,划卡一道纤细的口子,轻声道:“如你所愿,若有骗你,愿意永坠幽冥。” 得到如此回复,张熊却又莫名的感到一阵心寒,为了重整心情,他离开云雀身边,去到船头叮嘱着帮众留意周围,云雀立在原地,看着弥漫的雾霭,任凭海浪打来,护体的真气将卷到的浪涛吹开,一双凤目渐渐的显露出凶光,仿佛看穿了层层大雾,见着了远方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