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云雀清醒,魅婀坐在车辕的位置,拉着马缰,背对着他,头上戴了一顶斗笠遮掩阳光,道旁树影憧憧,马车已是驶进了卧龙森,一路踏过破旧、堆积落叶的青石板路,响起的马蹄声滴答滴答回响林间。 云雀只觉全身力气充沛,思维敏捷,连日来战斗带给身心的疲惫感彻底消除,那首《倾城》曲,听了一次,确实带给身心带来很大的益处。 他拿起剑,划破手掌,继续给剑喂食鲜血,每日三次,如此往复,用了数日的时间,深渊剑出现异变,剑锋冒起血泡,沿着剑身流至剑柄,再从指尖汇聚到了手背,勾勒出一个凶神恶煞的异兽图纹,云雀手指触及图纹,神识中觉得剑不再是冰冷的铁器,就和当初水女初次附生剑上的感觉相同,它拥有生命,有了呼吸。 只是此刻这种感应微弱,时有若无,而且不能和它心灵相通,云雀却为此高兴,这表明深渊剑已经开始孕育妖胎。 因为剑上同时附生了水女,云雀小心的区分神识中两股灵源的呼唤,水女是修为高深的妖族,若不小心和她达成通灵的状态,心智大有可能遭到她的cao控,虽然妖族修道,不似鬼族,喜夺修士rou身吞噬魂魄存活,但妖族能吸取修士真气以供自身修为的提升,如果这样的事情果真发生,那么自己将等同废人一个,十八年来的努力修行将付诸于水。 因而每当用意念呼唤想要通灵的剑灵时,云雀尽量保持精神集中,排除杂念异想。 魅婀专心守护在旁,以防不测,修士通灵,最忌旁人打扰,看着云雀对自己不加防备的样子,魅婀虽然不动声色,心里却是欢喜。 云雀修炼的进展神速,大部分修士耗费长久时间方可修炼成功的通灵境,他仅用了十多天就达成,魅婀不解其中原因,云雀不愿回答,她便不再追问。 “通灵境是凡人修炼半仙的开始,以后的辟谷、吸风饮露等大能都将以通灵为基础加以进修,将来如果你修道成仙,可别忘记我,曾与你一同走过这林间的小路。”魅婀的笑容轻淡。 云雀答道:“仙路飘渺,古往今来,多少修士红尘苦修,都只得到与常人同眠黄土的结局,我不奢望成仙,但若有机会可以长生,我不会放弃,你虽然身中蛊毒,但是并非不可化解,你们女人的心思总喜欢往不好的地方去想。” 魅婀不想云雀的心思这般细腻,顿觉心里暖和,忙回过身继续赶着马车,嘴角泛起一丝无奈的笑意。 两人不再交谈,各自想着心事。 云雀看着手背清晰的异兽图纹,像烙印永久的留在了皮肤上面,无论怎么擦拭,图纹都不消失模糊,多日来的努力,总算有了结果,他毫无血色的脸颊消瘦的已经不成样子,魅婀把马车停靠在林间,就地取材,将打猎到的动物烤熟给云雀充饥。 由于修道的缘故,云雀平日不愿贪饮贪食,可这次的修炼,损耗太多的气血,使得他疲惫饥饿,他抓起烤rou囫囵吞食,一边把那枚吸收灵药的野果交给魅婀。 魅婀吃下野果,苍白的脸颊泛起一抹红晕,好像匀染的胭脂,她本就生得好看,如今双颊泛红,更平添几分风情,她瞥目瞧见云雀凝神看剑的专注模样,不禁泛笑,如果换做寻常修士,与女子独身相处,定然心猿意马,“修士修道,最重清心寡欲,假若你不是心脉受损,我想将来破碎虚空成仙,于你而言,不是难事。” 云雀抬头看她一眼,方才注意月下魅婀动人的容颜,将心神收敛,用无情教给他的法术排除魔念,道:“你的《倾城》可否再为我弹奏一遍。” 魅婀点头。 夜深林静,魅婀抚琴轻唱,见云雀喜欢听她弹奏的曲子,面容颇为的喜悦,一首《倾城》合着歌声演奏完毕,又再弹起一首《誓盟》,“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两首曲子都是出自琴心阁同位先辈的手笔,魅婀记忆的琴谱唱曲不下万首,其中最喜欢《倾城》与《誓盟》,《倾城》令她想到自己的身世,孤单飘零,不知能再活几年,《誓盟》令她向往那山盟海誓、得人一心白头到老的感情,只可惜,当这两种感情放在了一起,只能增添她无尽的哀愁,都说命运弄人,看着云雀听琴以意念隔空练习御剑的身姿,魅婀才恍然惊觉,年少时无法体味命运弄人四字是多么的不详与无奈,此刻竟是顿悟了当初说出这四个字的人他的心境,想来和自己的心情一样,此情此景,如刀刺心。 魅婀出神的凝视着云雀,指尖随意的拨弦,夜幕笼罩下的森林,一个多病的女子,一个面貌冷峻的少年,便以这样的方式相处着。 当云雀练习着剑术满头大汗时,魅婀也停下了琴声。 “踏剑凌空非短时间内可以修炼成功,不过意念隔空御剑杀敌,我已经颇有心得,这样不必在损耗真气的情况下,控剑,临战时可以节省体力,我们明日便起程前往古战场吧。”云雀来到马车旁,接过魅婀递来的水袋,仰头吮吸着水袋里的清水。 魅婀笑容浅浅,脸颊两边生现出两个梨涡,“鬼族修道吸收阴、地两气,太早太晚都不合宜,我们等明日正午再踏足古战场较为稳妥,你看如何。” “就这么办吧。” 天亮起程,云雀放缓马车行进的速度,待得出了卧龙森,已是正午,太阳高悬在空,炙热的阳光普照着眼前茫茫荒野,遍生着齐膝高的野草,放眼望去,荒凉的风景尽收眼底,无数的倾倒的战场锈迹斑斑,青铜锻造的表面生满青苔,孤单的旗帜随风招展,早已失去曾经紧握着它们挥动的士兵,虽然是阳光最烈的时辰,整片荒野却飘着薄薄的雾霭,迎面吹来的冷风带着阴森的气息,仿佛野草之下,藏着不知名的生物。 云雀划出一道剑风,卷动的剑风将身前的野草连根拔起,枯骨随之显露,它们有的被深埋在泥土下,有的不过被野草遮掩,数量之多,不可数算,其中的刀、剑、枪、矛、盾甲…等装备更是堆积重叠,难怪魅婀说这里特殊,这么多的尸骸,要几经多少战事才会如此。 马匹在古战场的边缘踏足不前,云雀和魅婀舍弃马匹准备步行,踏上古战场前,云雀松开马匹的束缚,它便转身踏着尘土飞奔而去,亦如烟花竹里的那匹骏马一样。 “等到了西川,我送你匹好的坐骑,将来如果遇到危险,有头忠心的坐骑陪伴,常常可以化险为夷。”魅婀见那马儿丝毫没回头的意思,哑然失笑:“亏我几日来,给它喂食最上等的马草。” “天下名驹,雪燕、奔云、黑雷、疾风…如果能得其一就好了。”云雀两次被坐骑舍弃,心中也颇为有气:“不像这种普通的马儿容易受到惊吓舍主而去。” “名驹如名刀名剑,大多已经有了主人,你口中说的雪燕、奔云、黑雷、疾风就是如此。”魅婀抱琴走在云雀身边,时而踏裂脚下的枯骨,却没因此惧怕。 “他们是谁?当初我师父只给我说起名驹的名字,从未给我提及他们的主人。”云雀边走,边以剑气探寻前方的路,这片古战场尽管荒凉,但总算地域不大,如果不遇险阻,在傍晚时分就能走出古战场。 “雪燕马的主人是西川雪境城主李追影的独女李雪,当年她年满十五岁,到了及笄年华,她父亲寻遍半个羽荒,费了好大的力气捕获了这头天下名驹,当作礼物送给她。不少修道门派中的少年俊杰,借着看马的名头络绎前去拜访李追影,李追影明白他们不是真正的来看马,主要是想借女儿的婚事,来得到他的支持,仍每次热情的接待了他们,实际是让女儿暗中挑选意中人,如今多年过去,李雪依旧待字闺中,不曾言语中意何人。” “这个李追影是什么人,那些人为什么要来讨好他。” “西川自从图檀王朝灭国,再无人一统过西川,分裂的大小部落诸国中,李追影是雄踞西川以西边境的枭雄,与西海霸主刀狂燕逐风是生死兄弟,如果能得他的拥护,就等于同时有了燕逐风的支持,而且李追影的雪狼骑名满天下,除了羽荒北方幽泉的骷髅冥骑,当今能和雪狼骑一战的人几乎无有,南冥风月王朝名将破天歌统领的风雷骑兵虽然以弱势北抗龙帝的大军多年不败,擅长奇袭且战力惊人,但若与雪狼骑直面交锋,多半还是会惨败,因而如果能将李追影拉拢,对那些存心乱世中争霸的人来说无疑是很大的优势。” 魅婀沉吟了片刻,才继而说起四匹名驹余下三匹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