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费尽口舌终于送走了王予,陈晓亮黑着脸说:“你个死老头,就不能想个好点的点子?这不,害咱哥俩有损失了一个月的工资,我说你还是人不是人?” 张寿指着面色沮丧的二人哈哈笑道:“就你们两个臭小子那天小心思,我老人家早有察觉,诚心跟我为难是吧?这下倒好,你们活该!” 陈晓亮从斩云手上夺过那一大叠钞票,夸张地扬了扬,嘿嘿笑道:“张老头,瞧见了吧?这应该有一万来块吧,可全都是现金,就昨晚那事儿,咱可以不了了之,至于现在嘛?我们准备去喝酒,然后打算找个地方翻翻本儿去,你……去不去呀?” 张寿脸色大哗:“你……” 陈晓亮心中大爽:“嘿嘿……想去了吧?但是我可告诉你,咱今天这梁子算是接下了,就不给你一分钱,怎么着?你吃了我?哈哈……走,云哥,跟哥们逍遥去?” “这恐怕不好吧?”斩云苦想了一会儿,转忧为喜,阴阳怪气地说,“呃~~这个主意不错!我觉得吧,成!” 张寿黑着脸看了一眼二人,顺手从旁边扯过一张白纸,甩在墙角的一张小方桌上,又去过旁边早已放好的笔墨纸砚,对二人说:“你们两个臭小子,知道我想干什么吗?” 陈晓亮道:“你想干什么关我们什么事儿?” 张寿神秘一笑,轻轻地拂了一把光秃秃的下巴,用毛笔醮了点墨,提气凝神,即刻笔走龙蛇,笔下生辉,空气中丝丝若隐若现的不知名状的气流如万流归海,缓缓聚拢而来,在那些墨迹之上,豁然刮起一圈圈小小的龙卷风,那些墨迹豁然散发出一阵阵蓝色的光芒,端的神奇无比。 斩云微微有些诧异,忙问:“师父,您老人家这到底是在干嘛呢?” 张寿摇了摇头,一脸苦涩地说道:“哎,时间真是不等人啊,转眼间我这就一把老骨头了,赶不上你们年轻人了,你们这大好青春的,正当风华,是该出去好好疯一下,我老了,不中用,今天,我决定将以前学过的东西汇总一下!” 斩云发现张寿的脸色有些不对,一脸愤怒地踢了陈晓亮一脚,急忙扶住张寿的胳膊点头哈腰地说:“师父,您老人家别跟这臭小子一般见识,他跟你开玩笑呢,今儿天儿不错,咱们师徒三人出去好好走走!” “对,咱们师徒三人得出去好好走走,让我们好好孝敬你老人家!”陈晓亮一脸嘲笑的表情转眼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假装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刚才我们真跟你开玩笑来着,师父您老人家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张寿说:“我可没闲工夫跟你们一起出去疯,我真的老了,不想去了,不想去了!” 陈晓亮急忙跑过去,扶住张寿的另外一只胳膊:“哎哟,我的好师父也,您瞧您说的,您那儿老了,我瞧你这身子骨,怎么着也得活个一两百岁吧,现在正当壮年,正当壮年!你说是吧,云哥?” 斩云:“对对对!一点也不老,走,师父,今儿个就让咱兄弟俩好好孝敬您老人家,您这汇总的工作,等咱们逍遥完了再说,你看成吗?” 张寿稳如泰山地说:“还是算了吧,我身上可没钱!” “哎呀,您看您说的,咱这么多钱,那儿用的完啦?再说,咱不是还要找个地方翻本儿去吗?咱正好缺一个人花钱呢?师父,您老人家就赏个脸去吧?” 张寿顿时一脸暗喜:“呃,真的吗?” 二人一脸枯涩地点头应道:“真的,真的,千真万确!” 张寿迫不及待地望着窗外,直了直腰说:“嗯,今儿天儿不错,那咱现在就走?” 二人声音发虚:“走……现在就走。” 三人清点了一番王予留下的钞票,整好一百张。握在手中,说不出其中蕴含的深意。 ———————————— 昨天还宁静雅致的小院,在经过一阵电闪雷轰之后,房屋坍塌,围墙倒闭,过往的行人亦不敢在此处多作留恋。因为,邺无市虽民风淳朴,却也有着与生俱来的对于鬼神的恐惧。 下午,太阳毒辣,于头顶的蓝天白云中,投下无与伦比的燥热,烘烤着大地,一片废墟中,房东老太太满头银发,满脸如枯树一般布满皱纹,褴褛衣衫被汗水浸透,一语不发地坐在一片废墟之上,思绪,一如脸庞那两行干涸的泪痕般不满沧桑。 老太太见斩云走过来,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打量了很久,用沙哑的声音说:“老天保佑,你没事儿就好。” 斩云震惊地看着那双布满皱纹的眼睛,早已想好的话却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说出口,只是愣愣地看着一片废墟,脑海里一遍一遍地回想着昨晚发生的一切,心中隐隐升起一阵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无能为力的恐慌,为掩饰自己的不知情,斩云惊讶地望着坍塌的围墙和满地的铁皮,惊恐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老太太木然地回过神来,枯槁的双手从贴身的兜里拿出一个白布方巾层层包裹的小包,捧在手心,然后一层层剥开,从里面躺着一叠叠码放整齐的小票,极为不舍地拿出那被裹成一卷的红色钞票,将其舒展开来,一共三张,正好使前几天斩云给他的房租,她把票子在衣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递给斩云,道:“哎……本来,这房子好久没租出去过了,却没想到刚好派上用场,竟然让雷给劈了,也许,这是老天爷故意惩罚我罢,现在,房子塌了,真是作孽啊!开学的时间还不到,你还得从新找个地方住下吧,这是你的钱,我还给你,你去另外找个地方住吧!” 斩云将老太太递过来的钱推了回去,呐呐地说:“没事儿的,老奶奶,其实我只是回来看看,并没有回来拿钱的意思,其实,前两天我已经搬到一个朋友哪儿去了,却没想到这房子竟然塌了,怎么,怎么会让雷给劈呢?” 老太太干涸的泪眼再次发红,木然地摇摇头,颤悠悠地说:“哎,也许,也许是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在外有做了什么坏事,老天爷故意惩罚我吧!” “咳!老奶奶,你不要听别人乱说,也不要乱想了,为今之计,还是先把这倒掉的房屋收拾一下,这钱,你就留着用吧,我没事儿,真的!”斩云的话似乎让老太太有一丝丝欣喜,涣散的双眼忽然有了一丝神采,可片刻之后,仍旧义无反顾地把钱推给了斩云:“孩子,你的一番好意我心领了,你的钱你还是收着吧!这房子既然倒了,就让它倒了吧,你一个学生,经济也并不宽裕,这钱你一定还有用处,我一个老太太,拿这么多钱是没有用的,家里还有一些积蓄,差不多够用了。” 斩云失神地看着老太太那个摊开的白布包裹,一叠一叠地整齐码放着的一元,五毛甚至是一毛的小票子组成,总共加起来,估计很难超过五十。心中莫名一痛,便坚决地将钱推了回去,同时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五千块,放到老太太的手里,道:“张奶奶,我真的只是回来看看,你瞧,这是我的一些零花钱,不过我特别喜欢这个小院子,环境好,一个人住的话,还挺宽敞,这两天,我到一个朋友那里住去了,想了想,还是这儿住得踏实,这样,这是五千块钱,我希望你重新找些人,按照原来的布置弄好,我说不定还会搬回来的。” 老太太布满皱纹的眉头皱了起来,忙不迭地说道:“不行!哪儿能让你出钱呢,这房子已经倒下了,我也真没那个心思打理它了。再说,也花不了这么多的,两三千块就够了。” 陈晓亮忽然走过来,用发红的双眼瞪了一眼斩云,并将他手上的钱抓过来,又从自己兜里掏出厚厚一叠,合并一处,放在老太太手里,急促地说:“这只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你就收着,我们还有事儿,就先走了!”然后就拉着斩云快速离开了。徒留下老太太佝偻着脊背站在那里,还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二人已经远去了。 很多事情,总是很难解释清楚,就像人们对金钱与生俱来的喜爱和占有的强烈欲望,而有时候,有的人却将它挥之即去。陈晓亮的理由很简单,那老太太,让他想起多年未曾谋面的奶奶。 叼着烟,几个浑身痞气的人,一步三晃恣意放纵于喧嚣的街头,你会感受到时间在命轮里疯狂旋转的声音,伴随着这个城市纷繁的脚步,隐没在重金属碰撞出的嘈杂中,萦绕不断的酒精的味道,以及穿着暴露的女人扭动着丰硕多姿的身体,寻找着堕落的突破口,体内奔腾的血液,会不知不觉地将儿时的梦想扼杀。这样的环境中,你不会想起儿时曾经站在红色的旗帜下曾经留下的誓言,也不会想起挥动着红领巾那一刻的兴奋和神圣。 物欲横流的世界,蔓延不尽的纸醉金迷,只会让人彻底地迷失。前世今生,陈晓亮的人生哲学,在骰子,牌九,麻将,扑克等等简单数字和图案中堆积出的金山银山中闪烁,也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不管时间如何流逝,不管人生如何安排,人,总逃不出命运的束缚。 看见陈晓亮走进赌场,张寿意外地没有跟去,脸色异常难看地拉着斩云找了家餐馆,抱着酒瓶没过多久就喝开了,斩云劝了一会儿,最后反倒被张寿几句伤感的话勾起一番感慨,陪着喝去了。 也许,烈酒穿肠,挥发出的热度能让整个夏季的燥热蒸发到思想的高度,甚至勾起多年不曾提及的隐痛,抑或,喝酒的人,希望借烈酒之威,忘掉那些不开心的事儿。不过,很多人,往往不在意这些深刻的体悟,他们只知道喝酒,不知道,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张寿无意望了一眼窗外已经渐渐漆黑的这个城市的夜晚,举手扬脖,第N次将手中的酒水灌进肚中,眨着朦胧的睡眼,满脸皱纹似乎一夜间又占领了他原本黝黑的面颊,他不无伤感地说:“也许,人的一生,总有许多遗憾,当我们麻木地生活的时候会渐渐被遗忘,但是终有一天,他会像地雷一样在你脚下爆炸,将你炸得灰飞烟灭。”说完,嘭的一声,倒在桌上,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