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秦孝身穿夜行衣,头包黑巾,除了一双眼睛之外,其余都裹在深深的黑色里,跟四周漆黑的夜色相得益彰,若非目力极高之人,绝难看出他的身影。 萧府如今是大公子萧云山一人独掌大权,刚掌权之时,他还有心思打理家中的一些事务,时间一长就做起了甩手掌柜,把一应繁琐的事情交给了手下的心腹高管家来处理,若非重要的事情,也懒得多过问。 高管家志大才疏,哪里有三夫人那样的手段,一开始还任劳任怨甘为大公子牛马,只是他先天条件不足,任是万般努力,也总有许多地方打理不好,弄得他不但心力交瘁,疲于奔命有时还要受大公子的气。 时间一长,高管家就不再如先前那般卖命,禀报之时也是报喜不报忧,时时欺上瞒下。幸亏他溜须拍马的功夫一流,嘴皮子也利索的很,往往能化险为夷。 而萧云山,一边醉心练习天雷神教之人教他的武功,一边搜罗女人款待各种江湖人物,渐渐的就把自己关在了聚香园里,对外面的事情也不闻不问,倒让高管家好生轻松,更十分享受大管家的地位,渐渐就变得骄奢自得起来。 上梁不正下梁歪,萧府的下人们见高管家一手遮天,欺上瞒下,便也如法炮制。几年下来,偌大一个萧府竟然不复往日的兴盛,反倒有些萧条起来。 虽然时隔多年,但秦孝对萧府的了解却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化去,而且他在白日里也靠着自己的金钱攻势,从萧府的下人嘴里打听出一些情况。萧府如今的境况,更加利于他的行动。只是如今萧府中不知有多少武林高手,秦孝此去很有可能是狼入虎口。尽管如此,秦孝依然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若不是当年婉贞在三夫人面前替他说话,他又如何来这一身的际遇,恐怕如今也只不过是一个默默无闻,手底下只有几手三脚猫功夫的家伙罢了。 秦孝趁着夜色,潜到萧府左侧的一处侧门。他记得当初这一处侧门,每晚都有四个府内的护卫守夜,四个护卫两人一组,分前后半夜轮流守夜。而如今,紧闭的门前,哪里还能看见一丝护卫的影子,谁知道这些家伙都躲到哪里去偷懒了。 秦孝来到离侧门几丈远的一处墙根,从肩上扯下爬墙钩,熟练的一下甩到墙的里面,试了一下十分牢固之后,轻轻松松爬了上去。 进了墙内,秦孝收好爬墙钩,藏在一丛树下,自己则猫着腰一路小跑,很快便来到一处院子。 这处院子,还有院子里那几颗如今长满了绿叶的枣树,秦孝最是熟悉不过。当年,还只有十八九岁的他,就是在这里度过了数十个日夜。秦孝停下来看了这座院子几眼,暗道:“也不知道跟我住一起的那几个家伙,如今是否还住在院子里?又长得多大了?” 秦孝知道,自己走的这条路,注定他今生与这些人再无交集,便不再流连,再次向前潜行而去。 无巧不成书,萧云山腾出一座园子,改名为聚香园,专门搜罗汉阳城中的绝色美女。这一处园子不是别的地方,正是当年秦孝日日打扫的书香苑。只是如今的聚香园里,一座高高的楼阁拔地而起,再见不到那株枝叶蔽天的参天古树,以及古树下的八角凉亭和半月池。 这座高楼名曰:聚香阁。跟后面的藏书楼一前一后互相呼应,相映成趣。倒真真正正的有那么几分“书中自有颜如玉”的意思。 聚香阁楼高九重,除一楼的大厅外,从二楼到八楼,几乎每个房间里都住着被萧云山网罗而来的江湖人士,而第九层,除了萧云山自己之外,天雷神教的人也住在这一层。 这些人每天也不用出房间,更不用下楼,自然就有萧家的下人端茶送水,服侍周到,连夜香也有专门的下人来收拾,简直就是一条龙服务。聚香阁里的房间都极大,无论是喜欢清静,抑或喜欢品茶论道,或者饮酒作乐,但凡有需要,聚香阁都能为你准备。再不济,也可以到楼外的各处院子里走走,赏一赏院中美景,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抑或是去后面的藏书楼里翻阅几本先贤留下来的古卷,也不失为修身养性的一个方法。只是这些能够被萧云山网罗来的江湖人物,泰半是贪图享乐,喜欢锦衣玉食之人,别说是去藏书楼,连聚香阁外也不常有人出去。 秦孝一路行来,如入无人之境。他潜到聚香园外不远处,他暗道:“如今萧府内警戒如此松懈,我不如找个地方隐蔽起来,每日里就在萧府起居,白天潜心练功,夜晚便来这里守候,就不信等不到你萧云山。” 他寻思片刻,忽然眼前一亮,道:“后面那座藏书楼就不错。” 自此,秦孝便隐居在萧府的藏书楼里。他每天昼伏夜出,白天在藏书楼顶楼悄悄练功,闲暇之余便浏览一下萧府藏书楼里的藏书;夜晚则潜伏到聚香阁的外面,看看能不能探听到一些什么。 只是,也不知道为什么,萧云山好像打定了主意不从聚香阁里出来,倒是偶尔有那么一两个武林人士从聚香阁里出来透透气,他甚至还听到过个别人的谈话,只是这些谈话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多大的用处,这般等了个把月的时间,竟然是一无所获。倒是身上,由于常常读书的原因,却多了几分书卷气息,心境也在不知不觉中比以往平和了些许。 这一日,秦孝打坐完毕,他睁开双眼看着外面的微暮的天色,暗自寻思道:“我如今在这萧府,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真是去留两难。这萧云山到底吃了什么药,竟然一步也不踏出聚香阁,实在是让人有若老鼠拉龟——无从下手啊。” 他忖度片刻,攥紧拳头恨恨的道:“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一月等不到我便等一年,一年等不到便等他几年,就不相信着家伙真成了缩头乌龟,从此不出来了。” 想来萧府的祖宗定然是喜文厌武之人,这一座藏书楼虽没有聚香阁那么高,却也足足有七层之多。秦孝在这些日子里,早把这座藏书楼上上下下逛了个遍,饶是他在前世是大学生,见识过大学的图书馆,却还是为之震惊。这座藏书楼里的书,也不知道历经了萧家多少代的积累,其数量之庞大,实在惊人,就算秦孝以前所念的那所大学的两个图书馆里的书加起来,恐怕也不到这藏书楼里书的三分之一。从第一层开始,每一层都排列着一排排檀香木制成的书架,书架上的书本按照类别,分门别类排列。 以往,这藏书楼天天都有人来打扫,但如今萧府上下都十分懈怠,来打扫的人也变得分外懒惰,这一个月的时间里,秦孝只见到过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下人和一个年方二八的丫鬟各自来过两次,每一次留驻的时间连一个时辰都不到,其余时间里,这偌大一座藏书楼里就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个人。 秦孝在顶楼呆了片刻,五脏庙不合时宜的闹腾了起来,他只得下楼去吃饭。这一个月来,起初的时候,秦孝凭着自己对萧府的熟悉,老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去萧府的厨房偷东西吃,弄得厨房里的大师傅经常火冒三丈,不是这个贵重的东西丢了,就是那个值钱的东西少了许多。为此,大师傅们曾经还埋伏了一次,想要抓住偷吃东西的家伙,只是秦孝见机的早,这才没被抓住。从此以后他便不敢如此嚣张,专门拣一些不怎么值钱的来吃,这样大师傅们就看不出来。 秦孝下到四楼,刚走到五楼下四楼的楼梯口,忽然耳朵一转,一丝男女谈话之声从楼下传来。听声音的远近,似乎是正在往上走。秦孝不敢怠慢,立刻悄悄往上跑,一直跑到七楼,这才躲到了一个书架的背后。过不多久,踢踏踢踏踩楼板的声音便从下面传来。 这一男一女似乎一定要让自己的谈话被秦孝听见,过了五楼又上到六楼,最后来到藏书楼的顶楼,这才在楼梯口停下来。 秦孝肚中饥饿,他既后悔自己怎么没在这里准备些吃食,又恨那两个家伙早不来晚不来,居然恰巧在这个时候堵了他吃饭的大业,心中暗自腹诽不已。 不过,腹诽归腹诽,秦孝倒还未傻到出去质问这两个,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的地步,他躲在书架后面,屏息凝神,只静静听这两个说些什么话。 “齐师兄,你也知道,师傅已经把我许配给了连城派的汪清宏师兄,又何必再来纠缠于我。”听到这声齐师兄和有些熟悉的声音,秦孝眉头微微一皱,下一刻,当年在书香苑里所受的屈辱以及被关了三天三夜禁闭的事情,在他脑海中滚车轮一般连连闪过。 暮色里,秦孝嘴角悄悄抹起一弯弧度。 PS:幸不辱命,迟到几分钟,终于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