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来休息,其实哪里睡得着,刚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幕,窗外又隐隐约约传来各种声音,弄得秦孝身心杂乱。况且他昨晚睡得又早,现在已经是睡意全无,躺在床上半个多时辰,仍然难以紧/合双眼。 这般苦苦熬到了凌晨四五点多,四下里早一片寂静,想来是客如归那里的战斗已经收了尾。夏日的天亮的早,走出房间站在走廊下,天已经微微有些亮光。东边的屋子里依然亮着灯,秦孝过去推门而入,几个人依然靠着桌子坐在一处,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那小厮也在,他见秦孝来了,给他让个位置,又给众人介绍一下。 掌柜的是个五十出头的男人,虽然开着一家不小的饭馆,却穿着质朴,放在人堆里就是一个平头老百姓。他正抽着一袋旱烟,袅袅的烟雾在不大的屋子里升腾起来,缓缓稀散,最后消失在昏暗的屋顶。 其余几人也穿的朴素,他们都是食为天里的人,跟掌柜十分要好,就聚在一处,家长里短的聊些事情。 秦孝有些奇怪,这些个人难道习惯熬夜?看他们的样子,已经是一个晚上没睡觉了,等下还要开门营业,就算身体吃得消也会没有精神。 坐了片刻,那小厮起身去煮稀饭,大约二十来分钟左右,他就盛了粘稠guntang的稀饭上来。众人肚子里也饿了,拿过稀饭,也不顾是否烫口,就着酱哗啦哗啦的吃了起来,秦孝也不推辞,接过稀饭就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饿的时候,什么东西都好吃,这一顿稀饭虽然十分简陋,秦孝却喝的津津有味,喝完稀饭他起身与众人告辞,小厮便领着他去马棚里牵马。 一路上,秦孝不经意的问起他们为何熬夜的事情,那小厮听了,神情一黯,将原因给秦孝分说了开来:“今儿个是掌柜他大儿子的祭日,每年的清明和这个时候,掌柜的都要为他大儿子守夜,然后歇业一天,去山上的坟前为他大儿子上坟,咱们几个跟掌柜的要好的,不忍心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便陪着他一起。” 秦孝又问道:“那他老婆和其他家人呢?” “他哪里还有其他家人,老婆带着小儿子跟着人家跑了,现在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叔伯们劝他再续一个他也不肯。”他将马匹从马棚里牵出来交给秦孝,唉声叹气一番。 秦孝听了也不由一阵唏嘘,世事无常,谁会知道这么大一个饭馆的老板,居然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呢。别人只看着他平时光鲜,可谁又能知道他背后的故事。 晨光熹微,秦孝告别了小厮骑马出城,径直往西,路过门面完好的客如归的时候也不进去看个究竟,只轻轻一瞥,这座新开不久的客栈就被他甩在身后。 虽然还有些早,可路上的行人已经慢慢多了起来,大多是挑着担,拉着车的小商小贩,想要趁着晨光,早些去集市里摆好摊位,最好能有个开门红,这样就能多赚些钱来贴补家用。 秦孝出了城门,骑着小黄马在城西的官道上慢慢踱步,官道上行人熙熙攘攘,不断有城外的农夫挑着各色菜蔬进城去摆摊,这些人家境都不大好,见秦孝骑着马,眼神中就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敬畏,尽量让自己靠边走,免得冲撞了这位骑马的人物,弄出什么事情来这就不好了。 大城小城毕竟有些不大一样,江州城里的老百姓眼光明显要高出不止一个档次,这若是换做在江州城,秦孝就没有这样的风头了,如果他座下的马匹换做几千两的名马,恐怕还能赢得一些眼光。 出了江右城往西,再渡过大瑶江,就是有“天下财富十分,三分在中饶”之一的饶州。秦孝有些迫不及待的心情,想要看一下这盛名之下的饶州到底有多富裕,他双腿一夹马腹,小黄马儿轻嘶一声,扬起四蹄在官道上奔跑起来。 跑了个把时辰,前面的渡口遥遥在望。这一处平津渡口是江州西北部的重要渡口,相当繁盛,与其说是渡口,还不如说是一个沿河的城镇。当面是一个大型的装卸场,装卸场上被划分出许多区域,堆积着各种各样的货物,一条宽阔的大道直通河岸,与岸边的码头相连。码头两侧,鳞次栉比的房屋井然有序的前后排列,各色店铺门面不一而足。 这一处江州西北的水路交通要道鱼龙混杂,装卸场上堆积的货物都有各色劲装江湖人物看守,手中明晃晃的刀子在旭日之下分外耀眼。 平津渡有好几处码头,其中止有一处是供往来渡人的渡船停靠,其余几处都被本地的富绅大豪给买下来做私人的渡口,只能停靠各色货船。秦孝寻了一处售卖杂货的铺子,向老板问明了码头方向,避开那些来来往往的江湖人士,往渡船的码头行去。 这一处码头,相较起其他私人码头来,虽然是最小的一处,却也十分宽阔,码头边一溜排开十几条船,其中两条渡船上坐满了人,船夫吆喝一声,几个船工撑杆划船,笨重的渡船渐渐离了河岸,向对岸缓缓而去。 又有三条船,这三条坐的是来往江饶两州的小商人,他们货物不多,雇佣那些价格高昂的私人码头的大船就不大划算,几个人凑钱雇一条较大的渡船来往两地,船上满满当当的载着各色货物。这些人想是经常来往的,与船夫和船工们都熟悉的很,手下人装货上船时,他们便与船夫攀谈。 刚渡了两船大几十号人,这会子人就少了一些,秦孝登上一条渡船,缴了自己和小黄马的船费,便在船舷旁坐下来。 过不多久,又是满满当当的一船渡客,船夫如之前般吆喝一声,两边的船工就要撑船离岸。 这时,不远处赶来一个斗笠遮面,身穿粗布衣服的汉子,看他模样,应当是个岁数不大的年轻人。 船只渐渐离岸,那汉子疾走几步,也不招呼船家停船靠岸,身子一跃,就如飞鸟一般稳稳当当的落在了船尾的艄尖上。 船上大多数是寻常百姓,对这些高来高去的武林高手基本都是敬而远之,见这汉子露了这么一手,便有些sao动,坐在那汉子近处的几个船客更是在不经意间往后挪动了不少地方,硬生生的给他腾出来船尾一片地方。 站在船头的船老大拱拱手,喝一声彩:“少侠好身手。”语气一转,又道,“还请少侠先缴纳了船资,在下好开船。” 斗笠汉子冷哼一声,也不去跟船老大计较,伸手往怀里掏摸一番,却是迟迟不见有什么动作,看这情形,不用说也知道肯定是身上没钱了。 船上的数十双眼睛看的分明,不免有人轻声议论,船老大手一挥,手下的船夫们便停止了撑船,一齐看着戴斗笠的年轻汉子。 那年轻汉子头微微一低,他没想到自己身上居然会没有银钱,想必也是心中大窘,只是被斗笠遮住了一张脸,看不见他的表情。 客船在离河岸丈许的地方停了下来,船老大也不催促那斗笠汉子缴船资或者上岸,不过明眼人一眼就看的出来,他是摆明了抱着你不付船资我就不开船的意思。 船上有那急着想要过河的船客,既不敢呼喝船老大,又不敢对斗笠汉子叫骂,只得低声怨自己倒霉,怎么就恰巧上了这条船,要是早点来渡口的话,乘了上一条船,恐怕老早就到了对岸了。但他们的心里,怕是早就把斗笠汉子家里的亲人兄弟,父母祖宗给问候了不知道多少遍。 “船老大,这位兄台的船资,在下替他付了。” 正在船上的局面有些尴尬的时候,船上一处传来一道声音,众人忙循声看去,原来是那个牵着马儿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