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镜台是一个依山而建的平台,高丈许,长宽各两丈,西面是台阶,东面是石壁,石壁上镶嵌着直径八尺的铜镜,照得台上一片通明! 两个夜叉将山伯往铜镜前一丢,急匆匆跑下台去,躲在下面守着。 山伯定睛看那铜镜,见镜面很平,熠熠生光,边上题着一行小字:“孽镜台前无好人!” 乍见这几个字,他心里并未在意,暗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如果用这么大的镜子去看细小的琐事,鸡蛋里挑骨头,总能找出缺点来。我山伯并不是百分之百的好人,但总不是罄竹难书的坏蛋吧?阎君的判罚有失偏颇!” 刚刚想到此处,就见铜镜之中云雾翻滚,现出一个又一个面目狰狞的头颅!个个都有笆斗大小,在镜中一闪便消失了! 山伯一时不防,禁不住被吓了一跳! 那些头颅有的双目圆睁,怒不可遏,大声叫着:“梁山伯!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坏我好事?” 有的鲜血淋漓,伤口外翻,哭诉道:“刽子手!瞧瞧你将我害成什么样了?” 有的扭曲着面孔,张大嘴巴哇哇乱叫:“姓梁的!你害我一命,我跟你没完!” 山伯心中惊恐,连着退后三步,大声问道:“你们……都是什么人?我可不认识你们啊!” 镜中传出一阵鼓噪!声声呐喊! “你这人残害生灵,罪恶滔天,竟然在这里滥装好人!” “我们是谁?你好好看看!看看你做的好事!” 这时候,镜子里显出一个个面黄肌瘦的形象,一群人排成长队从黑暗的洞xue里出来,进而鱼贯进入一个高高的大殿。 殿中判官模样的人正手拿生死簿翻看着,看一眼叫一个名字。 “张三虎,你还有百年的罪孽,是想继续在地狱服役呢,还是想转生牲畜道?想不想出去透透气?” “老爷,我想转生牲畜道!地狱又阴又冷,我实在受不了!那不是人待的地方!” “那好!我命你转生飞蝗,只要能熬过十年光阴,便准你转世投胎作人!若是在十年之中不幸死了,还要回到地狱,补足你余下的罪孽!” 判官接着点下一个名字:“李二毛,转生作猪!活够十年,准你投胎做人!” “王五,转生作牛!活够二十年,投胎做人!” 此时只听堂下一人叫道:“老爷,十年是不是太久了?我成了一头猪,怎么能活够十年?还不老早被人宰杀了?” 判官厉声喝斥:“十年牲畜道,折百年地狱苦,哪有那么容易的事!你们做了牲畜,就要忍饥挨饿,好好修持,若能熬够岁月,算你们的造化!熬不够,表明你们修行不足,还要回来接受惩处!哼哼!你们别抱怨了,还是自求多福吧!” 山伯看到这里,心中隐隐明白事情的起因了:“这些人转生牲畜道,各有各的原因,也算是出于无奈。” 接着就见铜镜中图画一转,现出大群的蝗虫,在河边芦苇荡中休憩。 阳光明媚,水稻充足,他们活得很滋润。 后来天气大旱,河水干枯,芦苇都枯死了,蝗虫开始互相拚斗,彼此倾轧,为了一点点食物拼得你死我活! 再后来,成群成群的蝗虫饿死了,没饿死的就拼命往外飞,见什么吃什么! 一开始,它们还尽力控制着自己,不去吃地里的庄稼。 最后连所有的树叶都吃光了,不得不飞进田里,于是便遇到了农夫的扑打。 还有一个官员模样的人站在农民身后指挥:“竖起秸秆,放火烧蝗!” 那官员头戴乌纱,面白无须,年纪很轻。 当山伯仔细看时,赫然发现竟然是自己! “是我!我灭了五万石飞蝗,没想到害苦了这些转生蝗虫的人……” 镜中现出一个个断肢残体的惨象,耳边传来声声控诉:“我已经活了九年,风餐露宿,我容易嘛我?眼看就能投胎做人,却被你毁了!好你个梁山伯,你说你拿什么赔我?” “呜呜,我死的好惨呵,竟然被活活烧死!” “我还更惨呢!被人烤了吃!都是他害的!” “都是他!是他害死我们的!” “梁山伯,你还我命来!” “可怜啊!我白死不说,还要回来接着受罪!梁山伯,你现在来到阴间,就该替我们下地狱了!” 山伯默默无言,心中惴惴:“原来我果然有罪!六道轮回,报应不爽,我害了这些人,就该替他们受苦!可是,面对那些颗粒无收的百姓,我身为县令,守土一方,难道能无所作为吗?” “不能!如果一切从头开始,我还会做同样的事!为了百姓,我宁愿承受这千年苦难!” 山伯抬起头,静静地望着铜镜,这时候,他心里已没了愤愤不平的感觉,代之以一片安详。 又过了好大一会儿,镜中的飞蝗渐渐退去,云雾翻滚的景象也消失了。 躲在台下的两个夜叉探头探脑走上前来,提起山伯走下高台,西行百余丈,来到一个停满囚车的院子里。 他们将山伯搭上枷锁,塞入囚车中。 随后出了大院,一路南行,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只觉得地势越来越低,路面越来越潮湿。 大约走了十天之后,前面忽然现出一块硕大无比的巨石,囚车停住不走了。 山伯转头看那巨石,只见石上刻着八个大字:“正南沃石,活大地狱!” 他心中明白:“我已经到了地狱门口,再往前走,就是苦难深重人人敬畏的地方了!” 两个夜叉将他从囚车中提出来,来到大石跟前,伸手在石壁上敲了两下。 时候不大,石壁忽然开了一道门户! 进入门户,里面是一个宽阔的地宫,四面点着灯炷,灯火幽暗,看不真切。 又往前走了十余丈,山伯看得真切了一些,正前方是一个大殿,样式跟他前面受审时见过的大殿差不多,只是门上方的匾额上题着“二殿楚江王”几个字,跟先前有所不同。 他心神微动,暗自揣测:“十殿阎罗,不会每个人都来审我一遍吧?若是每次定罪一千年,那可就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