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道者多如牛毛,成道者凤毛麟角。凡人修行都要经过九难八魔,稍有不慎,好的是来世重修,惨的连人都做不成了。吴尚道已经结了金丹,也算得上是入门之人,其中种种自然有所体悟,并不是很赞成小倩修鬼仙之道。 况且宁采臣不死,以小倩的痴情要想筑基难于上天。更可怕的是宁采臣若是死了,小倩更是无心修行,到时候说不定还是魂飞魄散,不如此时转世投个好人家。 吴尚道将其中险恶讲了,又道:“不过若是能够修成,听起来和神仙也没有区别。自古人弘道,在世不称神,只要修成,还是要入世做人的。” “到时候我和小倩可还有再会之日?”宁采臣问道。 “呃,你要能活个两百年,或许还能再会。”知秋直言道。 “那岂不是……小倩!”宁采臣双眼通红,又抱住了小倩,突然想到了什么,对知秋道:“要不,你教我道法吧!”知秋一脸尴尬,道:“我昆仑的规矩是一师一徒,我怎么能私自授徒?你干嘛不求吴道友?” “机缘不到啊。”吴尚道叹了口气,摇头道,“他既然不先求我,便已经与我失了师徒之缘。” “啊!吴兄,你看在我们同寺而居的份上,就收了我吧!”宁采臣哭道。 “天意。”吴尚道摇头道,“现在人教未曾广传,我也不敢擅自授徒。” 众人正无奈时,宁采臣看着小倩,突然坚决道:“不如我也死了吧,等我变成了鬼,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知秋看了不禁唏嘘不已。吴尚道却更相信了宁采臣道缘浅薄。须知执迷痴懦乃是修行四毒,宁采臣占了三样。等他成就,恐怕地藏都成佛了。 “反正有千日时间,慢慢再聊吧。”吴尚道大大打了个哈欠,“我跑来跑去找你,还跟人打了一架,先睡觉去了。”他也不管其他人怎么观想,径直往正气山庄去了。那里虽然不适合睡觉,万一有个缓急倒也能就近支援。 知秋见吴尚道都去睡了,也没道理自己留着,打了个哈欠跟了上去。宁采臣与小倩相拥而坐,无人说话,倒也算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吴尚道转了几个周天,精神饱满,又不想睡了,索性起来去找知秋讨论道法。知秋是昆仑弟子,修的是五雷正法,最适合发挥攻击性法术的威力。只是知秋修行不足,否则那蜈蚣精根本不在话下。 “你不过学了个架子,怎么就跑出来了?”吴尚道疑惑问道。正统道家传人,在没有成就之前是不会轻易踏足俗世的,有道是“口开神气散,舌动是非生”,更何况是行走江湖。 知秋一下子变得落寞起来,之前的乐观全然不见,只有nongnong的愁思布满脸上。吴尚道看着他,知道他想起了什么人什么事,便也不去打扰他。知秋也是自幼修行之人,能有什么人让他如此挂怀? 吴尚道想到了自己师父,师恩如海,师亲如父,只是现在却两界相隔。只是那么一刹那,师父在吴尚道脑海中的形象一抖,居然变成了个瓜子脸的女孩,两道眉毛总是斜着,眉头总是皱着,嘴唇总是抿着…… “如意!” 吴尚道猛然惊醒,自己居然打坐时睡着了!被梦魇惊出一身冷汗。他转头看了看旁边,知秋并手并脚仰天躺着,并没有醒来。 月凉如水,吴尚道走在月光下,看着自己的影子,内心中似乎有一种冲动,却把捏不住。深秋的风吹起了吴尚道的道袍,他只觉得这一切都变得那么虚幻。空中飘来一片乌云,遮住了原本就只有半个的月亮。空气中又充满了妖气,那股令人掩鼻的腥臭。 吴尚道御风而起,放出玄山,乾坤圈护体,朝那蜈蚣精飞去。宁采臣和聂小倩在林间狼狈而逃,看见天空中飞来的吴尚道,不由松了口气。他们正要呼救,只见吴尚道腰间亮起一道红光。 那红光越来越亮,玉佩也越来越烫。吴尚道没想到这随身玉居然还有这等功用,不由呆了。不一时,那红光已经笼住了乾坤圈的金光,染得林间一片血红。只听得一声凤啼,响彻九霄,震得人人心头发颤,耳鼓轰鸣。 从佩玉中出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浑身火焰包裹,登时一股炙热的热浪涌向众人。吴尚道离得最近,只觉得肌肤被热浪刺得生痛,眉毛头发也发出一阵阵焦臭。 蜈蚣精大恐,就要往地里钻去,只听得又是一声清啼,那团火焰里爆烈开来,居然是一只巨大的火凤。那凤凰翅膀张开足有两里宽,从头到尾也绝对不下一里半。千足千眼蜈蚣精本来已经大得骇人,与这火凤一比,登时又变成了一条小虫。 “法师饶命!小妖再也不敢了!” 蜈蚣精惨叫一声,已经被那火凤一喙叼住了脑袋,朝天一甩,吞进肚里。火凤吞了蜈蚣精,高声啼鸣,翅膀一缩,又化作了一团火球朝吴尚道扑来。吴尚道只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扔入了火炉之中,浑身衣物着火,眼见火球来了,躲也无处躲,更不敢落地,一时竟有“我命休矣”之感! 火凤倒也不是冲着吴尚道去的,只是要回那玉佩。吴尚道闭目等死的时候,火凤已经回到了随身玉里,就像从未出来过一样。 吴尚道等空气间恢复了清凉,睁开眼睛一看,自己身上的道袍已经被烧成了布条,浑身焦黑,头发都烧黄了,也不知道眉毛还有多少。放眼望去,方圆一里,树木都被烧成了火把,久久不灭,可见这火凤的威力之大。 宁采臣抱着聂小倩,痛哭不止。吴尚道落了下来,见聂小倩又回到了服****丹前的状态,似乎动辄便会魂飞魄散。那火凤是九阳之火,吴尚道结丹的人都受不了,何况阴魂? “赌一把,能附在我葫芦上么?”吴尚道对小倩道。小倩看了一眼宁采臣,点了点头。吴尚道又对宁采臣道:“当下之计,也只有带她先去葫芦谷,看石木先生能否救她。至于修炼与否,已经不是我们能够左右的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宁采臣一脸悲戚,点了点头。 吴尚道御风而起,只见地表山河在自己脚下飞速闪过,还从未飞得这么快过。不一时到了石木隐居的瀑布下,吴尚道冲入洞中,叩响了大门。这回石木反应倒是极快,没多久便已经从门里冲了出来,抓住吴尚道怒道:“臭小子!还我玉来!” 吴尚道见他有些风魔,连忙扯下火凤玉还给他,急忙道:“先生!你这玉闯了大祸!我朋友差点被它害死。”石木见玉安然无恙,连忙藏如怀中,换上了那副冷冷的神情,道:“看你这副样子就知道那女鬼魂飞魄散了。” “那倒还没,不过快了。”吴尚道一边跟着石木往谷中走,一边求道,“还请先生再赐一粒凝魄丹。” “什么!”石木大叫道,“你以为那是什么东西!老子耗费了三年光阴才炼出了一炉,一炉也就成了三粒!你居然一夜之间就要我两粒!你你你……”说着,手抚胸口,显然是憋气了。 吴尚道连忙笑道:“先生慈悲为怀,救鬼救到底吧!我那朋友愿意拜你为师……” “我呸!”石木横眉怒道,“老子要收你,那是见你和老子年轻时候一样,聪明懂事,忠贞不二!你以为老子缺徒弟么!老子说要收徒,想入门的人能从这里跪到昆仑山!” “那是那是!”吴尚道笑道,“我就是那么一说,先生别动气。先生,不管怎么说,还请再给一粒吧。等应付了眼前这事,小子我走遍天下给先生找齐药材,咱再炼一壶!” 石木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看了看吴尚道腰间的葫芦,道:“让她出来看看。” 小倩连忙从葫芦上下来,口称万福。石木见了小倩,好像被拨动了哪根心弦,良久无语。吴尚道见状,心道:人鬼恋已经很刺激了,可别再来三角形的…… “给你丹倒也不是不行。”石木负手而立,“反正这天下也没什么人值得老夫再动用此丹。不过……” “先生有何吩咐尽管说。”吴尚道听他将那个“不过”拖得老长,知道石木必有棘手的事要自己去办。这种世外高人给下的任务一般不会太难,但必定是自己不好意思或者不愿去做的尴尬事。想到这里吴尚道就一阵头痛,不知道自己怎么莫名其妙走到了这步田地。 “我与你什么关系都没有,凭什么再帮你一次?”石木盯着吴尚道。 吴尚道额头冒汗,心道:少爷我不过就是长得英俊了点,头脑聪明了点,资质优良了点,脾气温和了点……你至于这么苦苦逼我叛师么! “你若是认我做义父……” “孩儿拜见父亲!”吴尚道一听是“义父”,心中豁然开朗,连忙拜倒。所谓义子,乃是可以享受儿子的权利,不用承担儿子义务的人。吴尚道虽然有师父,却和生身父母沟通很少,属于那种问题家庭中的孩子,反倒对父母子女关系看得比较淡薄。 石木见吴尚道这么上道,心情大好,连忙将吴尚道扶了起来,道:“我儿!” “父亲!” “乖儿!”石木说着,眼中居然泛红,一反常态,双手颤抖着摸着吴尚道的鬓角,“来,随为父来丹房。父亲给你找几副灵药,彻底去去身体里的炎毒。”吴尚道顿时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捏了一把,自己似乎无耻的利用了一个半百老人心灵上的破绽。那种语调,那种神情,石木分明是将自己视作真正的儿子。 吴尚道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是木木地跟着石木进了丹房。石木给聂小倩服了凝魄丹,找了房间让她暂住,又去忙着往一人多高的木桶里配药。吴尚道就在那个木桶里,只觉得水越来越热,真怀疑石木是不是有食人的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