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赤侠苦闷的原因很简单,他最早隐居在这个废弃的寺庙与妖物为邻,乃是因为对世俗失去了信心。自从吴尚道来了之后,这个年轻人身上似乎真的存在nongnong的生气,这股生气时时刻刻挑逗着燕赤侠蛰伏着的雄心。 放弃隐居重出江湖?还是坚持隐居? ——坚持隐居难道就一直被这个小子刺得发痒?算了,老子回青城潜修! 燕赤侠打定了主意,也不再招呼他人,独自一人骑马而去。看着燕赤侠离去的背影,吴尚道也有了一种回家的冲动。当然,他知道以自己的实力不可能主动穿越到另一个世界,他想回的家是这个世界里的“家”。 吴尚道留书一封给宁采臣,告知自己前往成都,让他勤诵《常清静经》。此经讲的是造化本根,常年诵持自然灾障不干,吉人天相。而且非但对人如此,对天下生灵乃至死灵莫不如此。留完了书信,吴尚道背起了一早带来的行囊,那是极地八十升登山包,绝对经久耐用,足够吴尚道把所有的行礼都装进去了。 既然上了路,吴尚道索性打起了走方郎中的招牌,顺便驱鬼看风水,用的名头也大多是“至真子”。北郭县地处河东,吴尚道辨明了方向便一路朝西南走去。 大唐的繁荣和乱世的残破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各处佛门寺庙与道家宫观的建筑都还是大唐气象,但不是被邪魔占据便是濒临弃置。很多村镇十室九空,路上不是盗匪便是官兵,要不就是盗匪一般的官兵。看着赤地千里,饿殍遍野,吴尚道在同情之中也多了一分无奈。 “小二,来两碗素面。” 吴尚道进了一处县城,肚子已经快饿扁了。他本来不忌荤腥,但是前两日在一处饭庄里差点吃到了人rou,让吴尚道不敢再有冒险之举。尤其他进城的时候就听说有几家的孩子丢得不明不白。 小二对于走方的野道士自然没什么好脸色,一碗光面只要五个大钱,只有穷鬼才吃。吴尚道从怀里掏出了十个铜钱,排在桌上,抽了筷子就把面往肚子里扒。吃了一晚之后肚子总算有了点感觉,正要吃第二碗,就看到有人在偷自己栓在外面的马。或许说明抢更合适一点。 吴尚道只得放下碗筷,快步迈了出去,喊道:“你们是什么人!居然光天化日之下敢抢人马匹!” 那伙强盗见物主出来了,并不退让,几个壮实的围住了吴尚道,骂道:“哪里来的牛鼻子,敢管大爷的事!跟你说!我们兄弟怀疑你偷了我们的马,现在随我们去见官!” “你们!”吴尚道顿时有种无力感,“你们还讲不讲道理?” “道理!哈哈哈,老子讲的就是道理!” 吴尚道看了那匹马一眼,摇了摇头。 “臭小子!敢跟大爷我摇头!?”那强盗说着,已经一拳打了上来。 吴尚道没料到他们居然说打就打,堪堪躲过。怎奈何那帮强盗人多势众,顿时一拥而上,对吴尚道一阵拳打脚踢。吴尚道的乾坤圈虽然是防御至宝,可惜防的是阴邪之气。符咒虽然也很厉害,可惜也只有对付阴邪妖物的时候才有威力。对付这些凡人,吴尚道确确实实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早知道就该要了燕赤侠那柄剑,好歹还能防身。 “你一点本事都没有还敢出来混?” 看到吴尚道被恶人打了一顿,饭庄里没有一人出来帮忙,热闹倒是看得挺爽,还附带几句冷言冷语。好在道士心性坚定,不为所动,回到桌上,缓缓将那碗面吃了下去。 “能吃一口是一口吧,估计你出了城也活不了多久了。”旁边一个壮汉模样的人冷笑道。 “兄台何出此言?”吴尚道随口问道。 “狗屁兄台!谁是你兄台?”那壮汉突然发火了,“看你这副模样,明明是个道士,偏偏背这么大个包袱,想知道里面有什么的人可多得很呐!” ——防潮垫、睡袋、应急灯……这些东西丢了的话倒真的挺麻烦的。 吴尚道想着。 “这样,你给我十两银子,我保管平安送你到洛阳,如何?”那壮汉凑了过来,“看我这把剑!”说着,壮汉抽出了自己配剑,虽然有些缺口,却依旧明亮夺目,想来曾经也是一柄吹毛断发的好刃。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吴尚道抬头望去,一个白色袈裟上绣着金丝的和尚,一手托着食钵,一手拄着九环禅杖,法相庄严。 “走开走开!没有东西施舍你!”小二甩着一块抹布,驱赶那和尚道。 眼看那和尚转身就要走,吴尚道高声喊道:“福生无量天尊,法师且慢。”那和尚闻声停步,回身欠了欠身,算是答礼。 “法师,相逢是缘,何不进来吃碗面?小二,再来一碗素面。”吴尚道从怀中又排出五个大钱放在桌上。那小二老大不情愿地端了一碗出来,砰地放在桌上,倒洒了大半碗的汤汁出来。 那和尚抬步进来,放了食钵禅杖,双手合什,道:“贫僧法号苦尘,多谢道友。” “失礼,贫道道号至真。” 这一僧一道寒暄过后便再无言语,等两人都吃完了面,吴尚道方才问道:“法师可是去成都?” “贫僧本无所谓去处,既然道友如此问,便借这个机去一趟也好。”苦尘合什道。 “喂!你们两个,十两银子,走不走啊!”那壮汉嚷道。 吴尚道朝他一笑,不再言语,一甩衣袖背起行囊跟着和尚出了店门。这和尚出门云游倒也简单,只有一个小包斜跨,里面放着香烛经文文房四宝,另外就是禅杖食钵,再无牵挂。 不过他看似潇洒,等到了晚上就全靠道士的那些身外之物了。当然,和尚整夜打坐,似乎不眠不休,等于兼带放哨了。如此一来,即便在荒郊野外,吴尚道也能安然入睡。 两人如此走了半月,总算到了一处较为繁华的地界,看了界碑原来是龙门镇。吴尚道不由想起自己的宗派,心中一阵恍惚。 “道友,你心乱了。”苦尘突然开口道。 两人一路上说话没超过十句,苦尘这么没头没脑来了一句,让吴尚道不由苦笑。吴尚道道:“你若是有一天,发现全天下只有你一个和尚,你会怎么办?” 苦尘闭嘴不言,良久才道:“有杀气。” 吴尚道更加无语了,不过他也发现了空气中那一丝若有还无的奇怪气氛。如果苦尘说有妖气,吴尚道自然不会担心,不过既然说是杀气,那就比较麻烦了。于是道士只得退了两步,让苦尘站在前面。 路边果然已经埋伏了十来个强盗,见两人不走了,不由心焦,索性一股脑杀了出来。苦尘双目紧闭,手中念珠转动,默诵佛号。只听得他禅杖顿地,九环相击,传出一阵金声。 那些强盗闻声而止,有些犹豫,似乎在算计由谁上前探路。 只是苦尘却没有打算后发制人,只见他手中结印变幻,口中诵道:“菩萨心肠,霹雳手段。斩罪非斩人!”语音刚落,和尚的禅杖已经凌空飞起,朝强盗盘旋飞去。那禅杖也不知道有多少重量,凡是被它打到的强盗无不骨头尽碎,死相可怖。 只一时的功夫,那十来个强盗再无一个活口,只留下满地的残尸。那禅杖笔直落下,插在地上。苦尘宣了一声佛号,祝祷道:“愿以此功德,庄严佛净土。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 吴尚道只觉得腥臭冲鼻,只是因为心定才不觉得恶心。等苦尘做足了腔调这才又继续前行。谁知越是靠近人烟稠密的地方强盗反而越多。自从苦尘开了杀戒之后,前面又遇到了两拨强盗,本该天黑前进城的,硬是被拖到了关城时分,只得在十里坡山神庙过夜。 “这里让我想起了一个地方,呵呵。”吴尚道生了篝火,“就像兰若寺一样。” “这妖气这么浓密,贫僧少不得要除魔卫道了。”苦尘从香包里取出香烛,在设了个简陋的法坛,也不吃饭便开始诵起经来。吴尚道也取了朱砂符纸开始制符,外面的天色却是越来越暗了。 到了晚间,这山神庙里已经布满了经文和符咒,虽然外面阴风惨惨,里面却是明亮如昼。苦尘坐在蒲团上,低声吟诵佛经,却是梵文的。吴尚道转动乾坤圈,一遍遍往圈子上喂咒,正所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嘎嘎嘎!没想到今夜却是两个修行人,大补,大补啊!嘎嘎嘎嘎!”山神庙外传来一个阴森可怖的声音。 “妖孽!今日你在劫难逃,还敢口出狂言!”苦尘飞身而起,一手佛珠绕臂,一手禅杖横胸,怒眉插鬓,就如护法怒目金刚一般。 那妖物只是发出一阵阵冷笑,外面风声更急,山神庙破损的门窗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想来是这妖物在找空隙好钻进来。吴尚道还坐在原地,他仅从妖气中就判断这妖物不过是树妖的级别,苦尘对付它应该是绰绰有余。自己只会飞符,要不就是用乾坤圈,实在不够出风头的。 苦尘面色凝重,因为降妖除魔的经验丰富,更知道不能莽撞。外面有一只大妖,是否有其他的小妖却不知道,还是等它能够冲进来再说。眼下人间道消魔长,除魔卫道固然是功德一件,但是以一人之力对抗大势所趋,绝非智者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