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没有呢?”
华蓉不能保证这种万一绝不出现。她说:“不是怎么知道。”
“开弓没有回头箭,这种事没有试试的说法。我不想让她名声变烂,不想她一出门后面就有人指指点点说她是女同性恋,说她是变态。”
“源源,我知道女同性恋不是变态……你别这样说。”
“别人呢?不是一个两个,是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我受不了让她受这样的苦。你知道我是怎么长大的,我每次出门都听到别人说我妈是破鞋,说我是没爸的野种……就算她愿意陪我面对这一切,我自己心里过不了这道坎。”
“你可以带她出国,有多少人会认识你们呢?源源,你别把自己看得这么重要,谁有这么多时间一直盯着你们不放?大多数人说一句也就再想不起来你了,你何必……”
“就算只有一个人我也受不了。别说了。”
华蓉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她并不是雄辩家,没有办法舌灿莲花。她不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她一辈子也没有办法说服自己的朋友。
“很晚了,去睡吧。”
泉源站了起来。
华蓉犹豫了几秒,还是开了口:“那刘云……”
“我确实想认识一些那边的人。我不会乱来的。”
华蓉说:“我相信你。”
“嗯,晚安。”
“我对刘云有偏见,你不要介意,要是你能喜欢上她……”
“我知道的,晚安。”
泉源回去自己房间了。
华蓉颓唐地坐在沙发上。
今晚的话题让她不由自主想起过去的事情。
熙攘陈旧的老街道,窄而幽深的小巷,彼此熟识的邻居……有一天附近学校买下了老住宅区的一块地,然后建了一座教工宿舍。学校里有个长得仙子一样的绘画老师带着自己女儿住了进去。
那女孩跟自己同岁。
她与附近的孩子都不一样,身上带着一种天然的,骄傲又矜持的公主一样的气质。她的母亲也与周围那些喜欢聚在一起说长道短,生活里锱铢必较的阿姨们不同——轻柔得像风,飘渺得仿佛一缕云絮。
华蓉非常期待自己以后能够考进那所学校,然后做这个绘画老师的学生。她对这个女孩子羡慕极了。她的许多伙伴都对这个总是有从大都市里代买回来的漂亮衣服穿的女孩子羡慕极了。小女生的羡慕渐渐就变成了排斥。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那种流言就蔓延开了。
“听说泉老师没嫁过人。年轻的时候跟别人胡搞,未婚先孕出了个孩子,结果让人家踹了。”
“怪不得她女儿跟她姓呢。”
“眼睛都抬到天上去了,假仙儿似的,心里只不定在想什么。”
“装着那股劲儿勾搭别的男人吧。”
华蓉后来知道,这些流言是有个求而不得然后恼羞成怒的泼皮传出来的。但是泉源的母亲从来没有反驳。
有一天她放学回家,听到母亲跟邻居的阿姨在一起嘀嘀咕咕。
隐约觉得是泉老师家出事了。
“正室找来了……”
“作孽哟,原来在外面给别人当小老婆……”
“怪不得生活得那么好……”
“她女儿穿的衣服一件都要好几十……”
华蓉听不太明白,她想凑过去听听,就被母亲做势打了个栗子:“小孩子家听了污耳朵。以后别跟那家孩子玩知道吗?”
那时候的华蓉于是明白了,泉老师的家里发生了一些难堪的,令人羞耻的事情。
那个白水仙一样优雅又高傲的美丽女人日渐消瘦憔悴,脸上总是挂着勉强的笑容,有时候家里会被人围上,发生争执,甚至会带伤。她也失踪过一段日子,听说是搬了家,但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又搬了回来。
华蓉那时候不明白这种骄傲与倔强。
泉老师与她的女儿就这样出现几个月又离开几个月,渐渐地来找麻烦的人就少了。
华蓉远远地看见这对母女的时候,只是觉得被一种说不清的情绪揪住了心。
泉老师的美丽变得模糊起来。她的身体仿佛从云端跌进了泥里,她的精神却好像升到了更加高远、谁也触摸不到的地方。
她女儿的变化反而不像做母亲的那样令人心惊了。只是把漂亮的衣服都换掉,穿得低调而深沉,额发遮住了眉毛,远远看去像是个阴郁的幽灵。
华蓉把母亲的告诫抛去天边。她忍不住去接近那个曾经公主一样的女孩。有时候远远地跟在她后面,有时候走进前去喂一声,但是从来没有得到回应。
华蓉倒是没有指望自己得到回应。
小孩子的世界观来自于父母亲。
那个时候的华蓉总是走到泉源的身边,喂一声,得不到回应,就骂一句野杂种飞快地跑走。
她真是个讨厌的小姑娘。
然后她遭到了报应。
有一天她被几个浑身烟酒味道男人拖到了老巷子里。华蓉吓疯了,她甚至都开不了口求救。
她那时候那么年幼,连将要发生什么都不明白,只是害怕,然后终于哭号出来。
男人说着晦气堵住她的嘴,有人想扯她的裤子,忽然叫了一声。他的眼睛里被撒了一把沙子。
华蓉抬起头,看见半高的墙上趴着一个额发把眼睛都挡住的女孩子。她凶恶地看着那些人。
华蓉觉得,她可怕得像是个鬼。
作者有话要说:YUI扔了两个地雷
这段剧情一章没过完……时间快刷十二点了,我先发了……
明天下一章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