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阳市中级法院大楼,是一座12层高的建筑。 第一刑事审判厅,就在12层楼梯左手边的尽头。 附近有民事审判厅,适用简易程序的几个小审判厅、调解室,休息室、卫生间等设施。 尽管尽量低调,但仍有许多媒体闻讯而至。 在沉寂了一段时间后,圣林案又成了热点。 但是,只有兴阳本地的兴阳电视台和兴阳日报被允许进入法庭,其余的媒体,或是在走廊,或是在楼下的大院等待。 当圣林被押进法庭时,第一眼,就发现了父亲、母亲、舅舅、舅妈和敏欢。 父亲母亲显得有些消瘦,但精神尚好。爷爷和奶奶没有来,这让他感到轻松不少。因为他非常不愿意让他们看到自己今天这副样子。 秦望舒和周总监、赵主任也来了,旁边,几个电视台的人正在摄像机跟前转悠着,看见圣林,都点点头,原来也都是认识的。 秦望舒向圣林挥挥手,点头笑了笑,圣林也点头笑了笑。 他还想找一下戴青宁,才想起,戴青宁已经不在了。心中不禁一阵悲凉。 沈紫衣坐在靠近前排的位子,身旁坐着一个神色严峻的女子,那是琴姐,只是圣林不认识她,也弄不清她们之间的关系。 在后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他发现了凡奇,穿着一身工装,像是个装修工人。 两人迅速对了一下眼光,就谁也不再看对方一眼了。其实,就算想看,也没有机会了,因为圣林已经在被告人席上坐下了。 圣林刚坐下,审判人员、公诉人、律师就进来入席了。 对面正中,是审判席,审判长是刑一庭庭长孙舞阳。 由一名庭长出任审判长,的确出乎许多人的意料之外,但也足见中法对于这一案件的重视。 左手边是公诉人席,罗亦彤和宋菲菲出任公诉人。 在律政司的头两次提审时,圣林对罗亦彤和宋菲菲的印象挺不错,尤其是宋菲菲,当时还和圣林聊天,问一些战场上的事儿。当听到一些惊险情节时,还表现出与她那身制服不相匹配的一惊一乍。 不过,在圣林现在看来,那些小女儿态,不过都是一些精心设计的陷阱,假装卖萌,目的是让他丧失警惕,露出破绽。 看见两人一本正经地坐在公诉人席上,圣林更加坚信自己的看法了。 右手边是辩护席,杨天意和助手坐在那里。之前圣林已经和他进行过沟通,他今天要为圣林做无罪辩护。 审判长宣布开庭后,先是例行的身份确认等程序,然后由公诉人宣读起诉书。 起诉书圣林早已看过多遍,几乎能够背下来了,故而,对公诉人的宣读充耳不闻。只是带着嘲讽蔑视的眼光看着两个公诉人。 罗亦彤宣读起诉书,没有与他眼光相接,宋菲菲与圣林对视了两次后,就再也不抬头了,圣林的蔑视没了对象,也就不再看他们了。 起诉的罪名有四个:故意杀人罪、敲诈勒索罪、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罪、和毁灭证据罪。 起诉书上面没有的,则是公诉人向法庭请求,判处圣林无期徒刑。 这倒是让圣林感到有些意外,原本他以为是要被求判死刑的,最后的结果可能是死缓。 这里的原因,实际上还是有讲究的。 并不是律政司认为他不该判死刑,而是若判了死刑或是死缓,就得高法和最高法复核,那就脱离了兴阳的掌控之外,变数太多,而且耗时太长,还容易造成全国性的影响,引起媒体和公众的更多关注。 如果只是判处无期徒刑,就不需要上级法院进行复核了。即使圣林不服,提出上诉,也不会造成多大的影响。 从市议长、市长、韩楚为等一些商人,到警察局、律政司和法院几家头头,都想尽快结束圣林案,一旦圣林被送进监狱,就不会再有什么人关注这个案子了。 至于本人是否服判,家属是否会告状,都在可控范围之内。实在不行,还有各种补救措施可用。 这也就是只有本市媒体获准进入法庭,市外媒体没有一家获准进入的原因。 万一其他不受控制的媒体发出不符合预期的声音,则无异于颠覆了圣林案的作用,严重影响兴阳的形象。 接下来,是举证阶段。 检方出示的,自然就是警察局移送的卷宗,包括勘验报告、法医报告、证人证言、圣林和陈余在电视台门口会面的监控视频、以及军刺、钱、圣林的衬衣等证物。证人证言均是书面材料,并没有证人出庭。 杨律师则从圣林没有杀人动机,证人真言的可靠性值得怀疑,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圣林杀人,以及侦查单位进行刑讯逼供等方面阐述自己的观点。 在说到刑讯逼供时,要求法庭下令调取在看守所的审讯录像资料,并且走下辩护席,脱去圣林的上衣,圣林身上伤疤,电击灼痕就袒露在法庭上众人面前。 敏毓、敏欢秦望舒、沈紫衣几乎同时流出了泪水,就连公诉人宋菲菲都扭转头,不忍再看。 圣河、敏澄从席上冲出来,但被法警拦住,电视台记者急忙把镜头拉近,拍圣林上身的特写。 圣林回过头看凡奇所在的角落,已经没人了。 就在此时,窗外一阵刺耳的声音传来,那是用电动工具切割铁管的声音。 顺窗望去,有一些工人正在探出去的11楼楼顶上干活,圣林知道,是行动的时候了。 “冤枉啊,我没有杀人,警察局冤枉我,律政司冤枉我,我是救人的,却把我当做凶手,还有没有天理啊。警察局故意冤枉我,你们律政司也是傻瓜吗?这么明显的冤案都看不出来吗……。” 圣林边喊边挣扎着,两个法警几乎按不住他,脚镣呼啦啦地响着,在法庭大厅里特别明显地回响着。 突然,圣林没有了声音,倒在地面上,旁听席上一阵混乱,法警们好不容易才控制住局面。 被告席附近的法警则忙着掐圣林的人中,摸圣林的脉搏,鼓捣了好一阵子,圣林似乎醒过来了,可就是起不来。 几个法警把他扶到椅子上,一松手,圣林就又滑到地上,连续三次都是如此。 王队长走向孙舞阳,在耳边低语了几句,孙舞阳敲响了法槌,宣布暂时休庭,20分钟后重新开庭。 圣林被一帮法警簇拥着,带进了审判厅旁边的休息室,他看见自己的父母家人和秦望舒、沈紫衣等人都跟了过来,但被法警们拦住了,带到另外一间屋子里。 一个似乎是医生的人进来,给圣林量了一下血压,测了脉搏,又翻开眼皮看了看,再看了一下舌苔,之后说道:“没什么大事儿,大概是应激反应,一时情绪失控,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圣林也似乎恢复了平静,窗外,那帮工人仍然在忙活着,正在拆除过年时用于安装灯饰的架子。 一个工人正用切割机切割铁架,火花飞溅,声音刺耳。 另一个工人把从楼顶边缘拆下的LED彩灯线盘成一盘,放在楼顶一角。 每年正月十五后,都会拆除过年期间安装的各种灯饰,这已经成为兴阳各地的约定俗成的习惯了。 圣林要求上厕所大便,王队长一脸不高兴,但看着圣林坚定的神色,勉强地同意了。 不过,屋子里的所有法警都跟了出来,在厕所门口,他仔细检查了圣林的手铐和脚镣,又派了一个法警进厕所去检查了一遍,安排两个人进去,其他人则守在门口,以防不测。 两个法警守在蹲位的门口,看着圣林脱了裤子蹲下,厕所的们虽然关着,但蹲位的们却始终开着,为的就是不让圣林脱离他们的视线。 两人一人点了一支烟,等着。心道:王队也太小心了,门口有人守着,自己两人盯着,窗户有铁栏杆,又在12楼,又戴着手铐脚镣,还能跑了? 往哪跑?像个小鸟一样,长个翅膀飞出去? 不过,嘀咕归嘀咕,两人也不敢掉以轻心。 “两位大哥,给个烟屁抽呗,馋坏了,求求你们。” 所谓烟屁,就是烟头,由于看守所里不让吸烟,许多开庭的被告人向法警要烟抽,这样的事,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懒驴上磨屎尿多,净事儿,快点儿。” 一个法警骂骂咧咧地靠近,把手里剩下的小半截儿烟头递给圣林。 就在他的手靠近时,他猛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可一时也反应不过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儿。 在他脖子上狠狠地挨了一击昏倒前的最后一刻,他明白了,圣林的手铐不知怎么地开了。 窗外又一阵切割锯的刺耳声音传来,另一个法警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圣林从蹲位上一跃而起,等他想躲闪并喊人时,圣林的双手已经砍在他的脖子上了,没等他喊出声来,就倒在地上了。 圣林一把拉开旁边一个蹲位的门,这个蹲位门上挂了一把小锁,平时是作为收藏清洁工具用的。一把小锁岂能挡住圣林,没费什么劲儿就拉开了。 一个大号的红色塑料桶赫然在目,圣林手一伸,从里面拽出一个纸箱,双手一用力,纸箱碎了,掏出一个角向磨光机。 一张切割片已经安好,转身到窗前,把插头插入刚进来时就已经发现的插座里,切割片轻松地转了起来,接触到脚镣上的铆钉时,刺耳的声音与窗外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角向磨光机切得很快,就连切割片都是原装的加麦尼国进口货。 圣林边一边切割铆钉,一边盯着厕所的门,心道,最好能在他们发现前,把窗栏也切开,这样时间就充裕的多了。 可是,老天偏偏就不遂愿,外面已经有人在喊:快点儿,怎么那么慢? 接着就有人推门。 门销已经被圣林插上,又把两个被他打昏的法警挡在门口,门没有被推开,但马上就听到咚咚的踹门声音。 切割的速度虽然很快,但产生的高温,烫得圣林的脚脖子出现了rou焦味儿。 圣林也顾不上这些,继续切割。大约一分钟左右,右脚上的铆钉切断了,正与凡奇告诉他的时间相符。 由于戴脚镣的时间久了,圣林右脚脱离出来,第一步也没敢迈大,迈了一步后,才反应过来。 于是不管左脚,开始切割窗栏。窗栏是特意加粗的,但此时圣林双手双脚已经可以自由行动,倒也不是太担心。 只要切开一根窗栏,他就有信心从缝中强行挤出去。 王队长一看厕所门被从里面插上,立刻就意识到出事儿了。 一边安排人破门,一边赶紧打电话报告孙舞阳和院长刘北驰,一边联系肖军在楼下堵截。 20多年的从警经验帮助了他,这些措施,他采取的可以说是很恰当。 走廊两边屋子里的人被踹门声音惊动,纷纷出来,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来那些不被获准进入法庭的外地记者们,到底比较敏感。虽然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但发生异常情况,就是新闻,岂肯放过机会,纷纷拍照、摄像,互相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南国法报》的记者老胡,今年已经50来岁了,他几乎采访了一辈子法制新闻,对司法系统可以说是门儿清。 他有一个一直引以为豪的优点,就是记忆力好,只要他想记忆的事,就几乎不会忘。尤其是记人的本事。 刚才开庭时,他就记住了押送圣林的几个法警的样子,尤其是王队长的样子,他记得更为清楚。 他记人的诀窍就是抓住最主要特征,王队长上宽下窄下巴尖的特征,就被他紧紧地记住了。 他见王队长一边催人破门,一边打电话,就知道肯定是出什么事儿了。 不过,他没有向别人一样往前挤,而是迅速赶到休息室门口,门没关,里面空无一人。 从审判厅出来,被告人分明就是在休息室里,刚才在一帮法警的押送下,去了厕所,没见回来。 现在法警们拼命踹门,那就只有一个可能:那个叫圣林的被告人跑了,或者是出了其他状况。 于是,他一边用手提摄像机拍摄现场,一边拨通电话,联络自家网络版的编辑。 “现在这里发生了异常情况,被告人上厕所未归,法警们正在破门,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还不清楚。从迹象看,很可能是被告人脱逃了。” “现在我把现场图像发给你,稍后会把进一步的消息和文字材料发过去。” “你找一下关于圣林的背景资料,包括此案以前的资料……。” “马上把消息发出去,我想,点击率一定会让老总满意的,只是你别忘了提醒他,别高兴得心脏病犯了,那时我可不负责任。” 走廊里的人越聚越多,楼下的人也纷纷上来,后来的人挤不上,就有人喊到楼下去看。 一些人就跟着往楼下去。电梯等不着,就从步梯走。 圣家人见走廊里纷纷攘攘,也出来看究竟,只是他们始终认为圣林在休息室里,根本就想不到圣林会逃跑。 厕所的门是去年装修时才换的,是厚厚的白钢双层保温门。 法院大楼是去年装修的,为了保证每一分钱都花在正处,院长刘北驰先后三次带着法院高层,检查施工进度,质量和用料情况。 当检查到厕所这道门时,刘北驰提出了三点整改意见供后勤处长参考:一是原来的门太单薄,且是木质的,与整体装修风格不符;二是不隔音;三是不保温。 院长虽然说是参考,可在后勤处长眼里就是命令。 因为法院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他们的刘院长在讲话中,从来不说应该怎么怎么的,而总是说我提几点意见供你参考。 可是,如果你真的把他的意见当做参考了,那你在奖金、升职等方方面面,也就只能被院长当做“参考”了。 于是,单层木门就变成了双层白钢保温门了。要不是这只是个厕所,后勤处长换个防爆装甲门,也是可能的。 破门虽然费劲,但消防斧的到来加快了进度。 其实,速度本身并不慢,从开始发现里面没有回应,到门被成功破开,前后也不过3分钟时间。 门开了,小孙第一个冲了进去,见圣林正在切割窗栏,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想要制服圣林。 对于圣林,他还是不陌生的。 因为圣林的案子已经在网上吵得沸沸扬扬,小孙对圣林的背景也有所了解,对圣林的特战队员身份尤其感兴趣。 能在比亚湾执行任务,必定是精英中的精英。从这个角度出发,他对圣林有些崇拜之情。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早晨在车上时,才对圣林很客气。 客气归客气,并不代表圣林逃跑他就不管。 只是他的擒拿招数还没用完,就被圣林用一只胳膊夹住了脖子,再也动弹不得。 怎么回事儿,难道教官教的这招不好使?小孙边喘着粗气边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