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管教刚把圣林送进小号不久,又接到王所长的命令:把圣林送回301监室,圣林打警察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刘管教心里直纳闷儿,这么大事儿,竟然当没发生过? 不过,他也知道,不该自己问的,自己还是不要刨根问底的好。 况且,不对圣林进行处罚,他还是很替圣林高兴的。 当他进入小号时,王医生正在给圣林治疗。 “怎么样?”刘管教关切地问。 “你前脚走,他后脚就昏睡了。强弩之末,也难为他坚持50个小时,还能绝地反击,实现惊天逆转。这一睡,没有个几天几夜,怕是醒不过来了。怎么又过来了,我在这,你还不放心?” “不是这个意思,王所有令,不追究圣林,送他回号里。我去提两个人,把圣林抬回去。” 刘管教说着就要走。 “还提什么人,咱俩抬回去不就得了。你还怕掉自己的价儿,说不定有一天,咱们想抬人家,人家还不用咱们呢。 我总觉得,这小子不是个凡人,咱们可不能鼠目寸光,更不能落井下石。” 看守所的在押人员,不仅对自己的案子关心,对其他人的案子和进展情况也关心。 这种关心的原因出于几方面:一是其他人是自己的同案,提审自己的同案,自然与自己密切相关。 二是其他人的案子,与自己的案子有某些方面相似,可以作为自己的参照,比如在起诉的罪名,判决结果等方面。三是在押人员中的名人,类似于法外的明星。此类人在在押人员中,也会有追星族。只是其业绩不是唱了什么歌,演了什么片子,而是江湖大哥,做下什么惊天大案,泡过多少女人,敢不敢和警察对着干,或者是骗了、贪了几千万、几亿的钱等。 四是纯粹出于无聊,即看守所中的八卦,东家长,西家短之类。 几乎每个号,都有一个人负责搜集情况,其职责类似于动态监督,舆情分析之类。 搜集的内容包罗万象,比如谁进来了,因为什么进来的。谁被起诉了,罪名是什么。谁开庭了,判了多少年。谁放了,谁是谁的关系,谁被提审了,提审了多长时间。管教们谁挣多少钱,谁收了谁多少钱,谁接见了,家里带了多少东西,上了多少帐(存了多少钱),管教们谁是谁的亲戚等一切所能搜集的情况。 搜集的渠道主要有:和管教聊天,从勤杂人员嘴里套话,听动静,看行动等一切可能采取的手段。就连卖日用品的蒋菲菲是王所长小姨子的事,都是在押人员门自己打探出来的。 圣林属于看守所的明星是人物,又提审了50多个小时,在用刑后,把刑警队的人放倒,关进笼子里的事,在看守所绝对属于猛料。 在法外社会还没有流传时,在看守所的在押人员之中,就几乎人人都知道了。 当刘管教和王医生抬着圣林进了号筒子,各号的在押人员正在开饭,于是就出现了铁门、铁窗前,挤满了脑袋观看的场景。 这些人对圣林发自内心地敬佩。这种敬佩,一是出于圣林能挺过用刑,更主要的,是圣林收拾了警察,让他们也发xiele对警察的仇恨,得到了极大的心理满足。 认为肖军办案只会靠一个“打”字,是非常片面的。打,固然是他经常采取的手段,但绝对不是唯一的手段。 其实,他对骂、训、诱、哄、吓、蒙、辱、骗、情、势……,这些手段,也是会运用的。经过他手的案子,破案率确实较高,而且效率也高。但他以前在警察局却一直不太得志,直到冯四海来了,他的好日子开始了。 冯四海孤身一人上任局长时,包括姚丰在内的警察局老人儿,都不太拿他当回事儿。或者拿他当外行,或者有事不请示,不汇报,割据一方,各自为政,隐隐有架空冯四海之势。 冯四海岂是易与之辈,也不恼不怒,每日只是借熟悉情况之名,到各处调研。 当时,肖军只是个探长,但他敏锐地嗅出了味道。于是,两次主动找冯四海汇报工作。一个探长直接向局长汇报工作,这种情况不能说没有,但是却很罕见。 不过,冯四海却很高兴,他从肖军那里,了解了很多表面现象以外的东西。比如,除了几个局里大佬之外,下面各个支队、处、部负责人的情况。 可以说,肖军是第一个向冯四海投诚的人,并为冯四海成功收编户政、交警、治安、监管、禁毒、人事部,公关部,后勤处等的主要负责人,提供了详细情报,并穿针引线,跑前跑后。 最后,只剩下刑警支队佟刚死死扛着,但也不敢再像以前那样放肆,只是与冯四海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冯四海大局既定,也不想把他逼到墙角,于是给姚丰留下刑警这块领地。只是把肖军提拔为刑警支队副支队长,作为自己的耳目。 此次陈余案,或者说圣林案,姚丰、佟刚明显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冷眼旁观,肖军虽然不太识时务地接手,也算帮冯四海解了围。 依着冯四海的本意,就算撕破脸皮,也要把案子落到佟刚头上。 作为支队长,你不负责,谁来负责?作为刑侦副局长,你姚丰不主抓,谁主抓? 即使不识时务,肖军也是刑警队的人,这个事实,是谁也改变不了的。 所以,姚丰、佟刚虽然有小聪明,但终究缺乏大智慧,看似置身事外,明哲保身,其实却打错了算盘。后来的事情发展结局,也证明了这一点。 不过,此时肖军却不管这么多,实际上,他也意识不到,这里面竟然还有这么多的道道。 他看到的,是此案影响大,上面又重视,如果破案,对自己的业绩是很有帮助的。 从一开始,肖军就没想过,圣林可能不是真凶。 现在,对圣林的仇恨更是蒙住了他的眼睛,即使知道圣林不是真凶,他也要把圣林打成真凶。 用他常说的话就是:没事儿抓你干什么,警察还会抓错人?抓了你,还想跑? 案发地点,在通往禅觉寺的路上。禅觉寺的住持是圣林的奶奶,圣林在案发早上去过禅觉寺,案发时,又是去禅觉寺。 在禅觉寺后山,发现了凶器和被害人的手机。 这些事实和证据,足以将禅觉寺和圣林联系起来,形成某种逻辑关系。 虽然禅一师太是出家人,出家人号称不打诳语,但为了自己的亲孙子,谁敢说,她还一定如此。 况且,出家人中,也不是一个败类也没有。 到禅觉寺传唤禅一师太的,是女探长刘灵月。加入专案组,是她当初在床上磨了肖军多次,才办到的。 在刘灵月看来,拿下一个整天不问世事的老尼姑,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一哄二诱三吓唬,用不了几个回合,老尼姑就会有什么说什么。 可事实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禅一师太除了会说“不知道”这三个字外,就只是盘腿打坐念佛号。 刘灵月恨不得在这个可恨的老尼姑脸上连抽几十个大嘴巴,但是,她既害怕把这个瘦弱的老尼姑打坏,自己吃不了兜着走,也害怕真的遭到报应,终于强行压住自己的冲动。 我不打你,但可以熬你。看你能挺到何时。 于是,她将禅一师太留置24小时。24小时后,禅一师太仍念她的佛号和“不知道”经。 其实,她只能说“不知道”,因为她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是刘灵月跟肖军睡的太久,受肖军影响太深,传染了脑子不转弯的毛病。还是她本人天生就有这个毛病,总之,就像肖军坚信圣林杀了陈余一样,刘灵月也坚信:禅一师太在包庇自己的孙子。 于是,在留置期满,本应放人后,她自作主张,继续留置。 在电话中,她和肖军说了几句情话,约好中午到她的住处时,顺便说了继续留置禅一的事。 肖军也不多想,说了句:你自己看着办吧,争取尽早突破。 在他们的意识当中,把一个老尼姑押几天,根本就不算是个什么事儿。 禅一师太留置期满,警察局却不放人,圣河、敏毓和禅谛到公安局要人了。 说你们要么放人,要么拿出拘留或者逮捕手续。刘灵月把事情推给肖军,肖军把事情推给上司,但就是不放人,也不出示采取进一步强制措施的手续。 禅谛和圣河、敏毓研究一番,决定分头行动。圣河和敏毓去宗教局告状,因为寺院是由宗教局主管的。 禅谛则和同来的十几个尼姑留下来,找警察局主事的交涉。 但是,头头们正在开会,一时不能接见他们。 毕竟是出家人,能不给别人添麻烦,就尽量不给人添麻烦,况且警察局的人也没人安排他们在哪里等候。于是,禅谛一行就在警察局大院等着。 此时,正好到了尼姑们每天例行的上课时间,等着也是等着,况且上课也很重要,出家人不重形、相,寺院里是佛堂,世间处处都是佛堂,警察局大院也没什么例外。 于是,就地盘腿打坐,念起经来。 路过的市民和到警察局办事的人都很奇怪,心想:警察局一定是风水有问题,或者是闹灾闹鬼,要不就是有什么疑难案子破不了了,否则,也不会请尼姑们来做法事了。 前任市长闲的无聊,就到街上闲逛。 见堂堂警察局如此堕落,竟然光天化日之下,请尼姑来做法事,气愤异常,命令警察局传达室的警察,立即制止这种行为。 传达室的警察翻了翻白眼,上下瞅了几眼这个不起眼儿的老头,没搭理他。 前市长命令不了警察,于是就命令自己的孙女,把这个场面用手机拍下来,以后再开元老座谈会时,他要作为证据,好好批评一下现在这些年轻干部。 他的孙女忠实地执行了他的命令。 她的爷爷刚刚花了4000多金币,给她换了新手机。为了感谢爷爷,也为了让爷爷的钱不白花,物尽其用,她甚至超额完成了爷爷给她的任务。 用手机把尼姑们念经的画面拍了下来后,她收藏了这个视频。 虽然许多人都说,现在的独生子女都很自私,但她可不是个自私的人,有了收获,总是愿意与朋友们分享。 于是,她就把视频发到自己朋友圈和空间里,让朋友们分享她买了新手机的快乐,并且注明:这是兴阳市警察局请尼姑做法事的画面,看,画面质量多好。我的像素真给力!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连警察局大楼前的牌子都拍的很清晰。 警察局头目们确实在开会。 肖军见一帮尼姑们不走,又有人说,那个叫禅谛的,好像是韩市长的夫人,省中心医院院长金敏。 这下,肖军可有些着急了。 一个老尼姑,他可以不在乎,但韩市长的夫人,就不一样了。 虽然他弄不明白,韩市长的夫人怎么会和一帮尼姑搅在一起,但仍然上网查了一下,一看,此人和省中心医院的前任院长金敏还真是相似度极高。 他不敢怠慢,进了会场,趴在冯四海耳边把事情说了。 冯四海知道韩市长夫人在禅觉寺当居士,听肖军一说,立刻明白,此人就是金敏。 冯四海把事情跟大家一说,众人也纷纷批评肖军做事荒唐。 姚丰提议:请金敏居士稍等片刻,散会后,立即把禅一师太交给她带回,班子全体成员要当着她的面,向禅一师太道歉。 圣河和敏毓找到宗教局杨局长,他们已经是老相识了。 圣河是省实验中学的校长,杨局长的儿子,在省实验中学读的高中,大学毕业后,又在圣河手下当老师。她的孙子又在敏毓的幼儿园。 禅一师太在兴阳乃至全省宗教界,德高望重。包括杨局长在内,宗教局上上下下对其都很敬重。 一听此事,杨局长就来气了。 于公,警察局留置甚至超期留置禅一师太,连个招呼都不打。 于私,自己与圣家有深交。 于情,自己的同学金敏也在,不能袖手旁观。 于理,警察局不按程序办案。 于仇,年初市里统一配发了一批公务车,别的局部委办的号牌都可以选来选去,可轮到宗教局,就只准选一次,选了个尾号444,现在,她的座驾还是这个号。 好处是:路上遇到车,人家都尽可能躲得远些。因为怕她寻死,连累自己。 坏处是:别人超车时,总要对她唾一口,据说只有这样才能消除晦气。 她曾经跟冯四海抱怨,可冯四海跟她打官腔,说他虽然是局长,也不好插手交警的具体业务。气得杨局长有话说不出口。 现在,机会来了,她要老账新帐一起算,大闹警察局,PK冯四海,让他知道老娘不是好惹的! 她立刻叫上全局在家人员集合,可凑齐了,才觉得人太少,气势不够,就连门卫、清洁工、司机都算上,也不过20来人。 不过,这点事儿,可难不住她。 她立刻电令各区宗教局,每区出5个人,10分钟之内必须赶到市局。 她平时的人气和威望,在关键时刻发挥了作用。各区又来了30多人。 于是,50来人由杨局长带队,有车开车,没车打车,浩浩荡荡奔向警察局要人。 警察局大院的大门,上班时间一直是敞开的。 因为他们相信,不会有什么不长眼睛的人,会蠢到要来警察局撒野。 所以民宗局的车队顺利进了大院。 楼口接待处的人见一大群人浩浩荡荡,阵势强大,还以为来了大领导。见杨局长语气很冲地找冯局,更觉得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就殷勤地引路到会议室。 就这样,杨局长顺利地直捣黄龙。 警察局的会议室很大,许多椅子闲置在四周。宗教局的人一进去,也不客气,就各自找位子坐下。 冯四海等人正在一个角落里的沙发上开会,见一下子冲进来这么多人,很是吃了一惊。 正想发问,杨局长却抢先发话了。 “很好,你们都在,今天,我要好好和你们理论理论。到底是大楚国的法律大,还是你警察局的枪杆子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