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新造的战船,结实的确结实,快也的确是快,可是稳定却未必见得。越大的船,越是如此。大江之中,勉强能行,可是到了海上,这样的船……”黄承彦摇摇头,表示不屑置评,那从骨子里透出的轻蔑让甘宁火冒三丈,如果不是刘修在眼前,他说不准要跳将起来,铃铛一响,结果了黄承彦的性命。
刘修身边的几个见习船师也义愤填膺。他们大多是益州人,也参与到新船改造中去,一看这个荆襄人对他们的心血大加鞭挞,心里自然不爽,立刻联系上了区域歧视,怀疑黄承彦是来砸场子,灭益州人威风的。
“你是替刘表来做说客的吗?”那个姓赵的监工哼了一声,开始上纲上线。不得不说,给对手扣上一顶政治帽子,先让对方处于不利地位,是自古以来无往而不利的惯招。
黄承彦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从容的眼神落在刘修身上:“车骑将军?”
刘修微微一笑:“区区微官,焉敢污先生之耳,大江水虽多,只怕也洗不净先生的耳朵。来来来,我们不论那些俗事,且论论这船。先生说这船……”
赵姓监工连忙提醒道:“将军,他可能是……”
“不会,黄先生是山林隐士,怎么会和刘表那等欺世盗名的所谓名士同流合污。你们不要想多了,还是听黄先生说说这船的事吧。”他回头告诫那些面露不忿之色的见习船师们:“做学问当虚怀若谷,从善如流,抱残守阙可不是正途。任定祖、周叔布那样的大儒都能抛弃旧说,你们才做了几天学问,怎么就如此固执?”
那几个年轻的见习船师见刘修不悦,不敢再坚持,一起躬身受命。
黄承彦眉毛一耸,沉吟片刻,从刘修手中接过那艘楼船的模型。侃侃而谈。“之所以说大型战船不抗风浪,最显著的便是这楼船。因为楼船上有船舱,甚至多达四重。世人只知楼船高大威武,居高而射。顺水而冲,无不披靡。可是他们忘了,在江海之上,最大的对手不是人,而是风浪。这种楼船一旦遇到大风浪,倾覆之祸即在眼前,纵有铁甲强弩。又能奈何?”
刘修眼前一亮。造船最大的问题就是稳定性,要能抗风浪,现在的长江比后世的长江要宽不少,风浪也要大许多,中小型战船还好,但是这种大楼船却很容易被风吹翻。经过改进的楼船虽然有了不小的改进,但依然抗不得大风大浪。黄承彦只是看了模型,便知道了其中的弊病。或许有解决之道。
“再者,这样的船型,在江湖这等风浪不大的地方尚可行驶。一旦进入大海,风浪增大,则行进速度大打折扣。”他抚着胡须,微微一笑:“一看就知道,益州船厂的船师们没有见过海船,根本不知道海船的特点。”
“那海船有什么特点?”一个见习船师还是没忍住,反唇相讥:“黄先生既然这么说,想必是一定见过的了。”
“我的确见过。”黄承彦哈哈一笑,在船底下比拟了一下:“海船的下面是尖的,这样吃水才深。不仅平稳,而且利于破浪。”
“尖的?”那船师哑然失笑,指着黄承彦,对同伴们摇摇头,意思是这人根本胡说八道,哪有船下面是尖的。
刘修却是一阵心惊。他想起自己失误在什么地方了。他自认为不懂技术问题,所以不管是晋阳学堂和关中学堂,还是新建的成都学堂,他一直放手由工匠们自己去摸索,他不在里面掺乎,乱发表意见,以免误导。新酒也好,玻璃也好,都是学堂里的工匠们的集体智慧,他的作用就是提供了一个条件,具体技术问题的解决与他毫无关系。这次战船的改造也是如此,他放手让船师们去改,自己却没提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
可是黄承彦这句话让他想起了海船的特点,海船的代表性特点就是尖底。郑和下西洋用的就是那种尖底海船,而不是内陆湖泊所用的平底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