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登上三楼,胖伙计正在尊贵的“上房”前候着。骤然看见两男一女,他的眼珠立时惊愕地凸出来了。 “这、这、这,就一间间间房吗?”他结结巴巴询问。 “对!”吴空空斩钉截铁回答。 然后,在胖伙计茫然的目光中,三人推门入房。 这是上房?这是狗窝吧!吴空空心道,这破烂不堪的房间,值十个铜板就不错了,死胖子竟然黑我一块银元,太坑爹了。不过,也好,慕容冰冰肯定忍受不了这地方,也许会很识趣地自行离去。 果然,慕容冰冰捂住了鼻息。这什么味道,脚臭?臭豆腐?烂蒜?咸鱼?甚或是汗臭腋臭狐臭?每种气味都有几分,融合成一股“沁人心脾”的诡异之气。 咳咳……她一脸灰色,冷汗雨下,还不断干咳。 哼!吴空空冷哼一声,心道,死妮子,看你嚣张到何时?整不死你,也要整你个半残。 窃喜中,他目光扫向许力克。这小子,虽然是自诩的上层人,但在这污浊不堪的狗窝里竟然如鱼得水般自由自在。他毫不客气地四仰八叉躺在吱呀乱响的木床上,还万分感叹:“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啊!” “兄弟,这狗窝,好像是我的吧?”吴空空质疑。 许力克淡然地瞥他一眼,反驳道:“子曰,哦,不,是你曰,千年修得同桌餐。咱都是千年的兄弟了,你的不就是我的?还分什么彼此?况且,那三块银元是我给你的。” “你——”吴空空发现这小白脸越来越无耻了。自己与他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在两人打嘴仗时,慕容冰冰由干咳升级为干呕:呕呕…… 于是,吴空空急忙贴身上前,又是倒水又是捶背。 “哎呦,空空,你还挺会怜香惜玉嘛。”突然,一个娇滴滴的女声传入三人耳中。 话音未落,一道红影倏然显现房内,是贞姬。 “红衣女鬼?”慕容冰冰惊喜尖叫。别人见了红衣女鬼都是胆战心惊,如老鼠见了猫;她则是兴高采烈,如老鼠见了大米。 红衣女鬼?许力克从床上跃起,目不转睛地凝视贞姬,还啧啧称赞:“子曰,我的乖乖,这就是红衣女鬼啊,子曰,‘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臻首娥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小生喜欢之至也!” 贞姬生前是戏子,从戏词里知晓这句“手如柔荑”来自于《诗经》,不是“子曰”。但即便如此,她依然娇笑连连,眉飞色舞。没想到,作为一名“鬼”,竟然拥有“人粉丝”,太兴奋了,兴奋的小宇宙要爆了! 她的小宇宙要爆,吴空空的小宇宙也要爆,只是,他是惶恐,惶恐被贞姬吸了阳气。 “大姐,超度了她。”吴空空有意无意地躲在慕容冰冰身后,催促她出手。 “大姐?嘻嘻,空空,你都把人家小女孩儿叫老了。”贞姬听闻他喊慕容冰冰为大姐,就嗤笑道,“人家才十六岁,年方二八,如花年纪啊!” 啊,十六岁?吴空空惊讶地凝视慕容冰冰的脸颊,想从面容上证实贞姬话语的真实性。第一次与慕容冰冰相逢,是在夜色中,还是心惊rou跳,来去匆匆,为了弱化她的敌意,他便口尊“大姐”声声。 第二次相逢,只是望到背影,旋身而至,玉面却被黑纱蒙,随后来此狗窝中,在干咳里,她终撤面纱,而自己却忙着照顾她干呕,竟然忘记打量她玉容。 还好,有了贞姬的提醒,他便认真审视: 美,美,美!美的里格楞里格楞!这是花?不,是花骨朵,是含苞欲放的花骨朵!这是花?不,不仅仅是花,还是水,嫩的叮咚潺潺的小溪水! 在吴空空肆无忌惮的打量中,慕容冰冰脸颊上倏然飞出两朵红晕。然后,她气急败坏地呵斥贞姬:“你这老妖婆,竟然打探姑奶奶的底细?找死!” 这话,间接证明了贞姬的话无误。于是,吴空空大呼倒霉,“亏大了,亏大了!” 在他懊恼时,慕容冰冰已经出手。她似乎早有准备,从怀中掏出一个铜葫芦,拔出木塞,口中叽里咕噜几句,接着,一道黑影从葫芦内飞出,直扑贞姬。 啊?贞姬惊叫一声,倏然消失了。 那道黑影也随之消失。 然后,慕容冰冰也跃出窗外,无影无踪。 “大哥,你这招儿以暴制暴的方法,的确很聪明。”当房内只剩下二人时,许力克心不在焉地奉承吴空空。 “那必须的,哥走江湖……”吴空空大言不惭自吹自擂,可是,他才说了几句话,那许力克就倒在床上鼾声如雷了。 吴空空苦笑,这小白脸,简直就是极品中的极品,奇葩中的奇葩!然后,他简单收拾一下,与许力克挤在那吱呀乱叫的木床上。 呼——吴空空长吁一口气,默念一遍“度心咒”,并慢慢合上眼睛。就在此时,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他陡然惊醒,侧耳聆听。 窗外是一男一女的对话声。 “鬼婆子,那小白脸和丑八怪就在房内。”一个细嫩的男声。 “鬼汉子,你能确定?”一个嘶哑的女声。 (小白脸肯定是许力克了,丑八怪无疑是自己。吴空空心道。) “在大堂内,我贴在他们附近,能感受到极其强烈的阳气,两人之中,肯定有一个是九世纯阳之体。”细嫩的男声。 “那还墨迹啥,闯进去,你一个我一个,扛起就窜。”嘶哑的女声,狂放粗野。 “别别别,这客栈被黑狗教的天师施法护佑着。而且,房内的床头和桌上都摆放着用黑狗血施法的铜镜。贸然闯入,他们会用铜镜自卫。届时,非但难以得手,还会祸及自身。”细嫩的男声,小心谨慎。 “那咋办?”嘶哑的女声,不耐烦。 “用我的鬼烟,迷倒他们。”细嫩的男声,自信满满。 啪!耳光声。 “鬼婆子,别打我帅脸,行不?”细嫩男声,哀求。 “用我的鬼烟。”嘶哑女声,强悍。 “那,好吧,遵从老婆大人吩咐。”细嫩男声,怂蛋。 对话结束,吴空空便望见一根竹管透过窗纸入内。 他笑了,没想到,鬼也会用这阴损的伎俩。于是,他轻轻下床,悄无声息到窗旁,用手指迅捷堵住那竹管的端口。 “鬼烟为何进不去?”嘶哑女声,疑惑。 “我来。”细嫩男声,自信。 咳咳,咳咳。外面一阵咳嗽,然后,“噗通”,是“人”从空中摔到地上的声音。 (这两个鬼,应该是附身于人体了。吴空空猜测。) “鬼汉子,鬼汉子,怎么了?”嘶哑女声,焦急。 “咳咳,鬼烟倒灌口中,咳咳,幸好,你这鬼烟的质量很山寨。”细嫩的男声,然后自信道:“还是用我的鬼烟吧。” 话音刚落,竹管再次破窗入内。 这对龟蛋还挺执著!吴空空心道,待小爷犒劳犒劳你们。于是,弯腰拎起地上的夜壶。这夜壶,内有现成的存货,是积攒了数日的“陈酿”,口味醇正,芳香浓郁,堪比琼浆玉液。随后,他用左手托住竹管向上略抬,右手提着夜壶对准端口倾倒—— “啊呀!”细嫩男声,惊奇万分。 “鬼汉子,怎么了?”嘶哑女声,急问。 “怎么会有水?”细嫩男声似是回答,又似是自言自语,“咸不啦叽的。你尝尝。” 随之,便是女鬼噙住竹管另一端口的声音,还“滋滋的”,比亲嘴儿还声香味俱全。 “嗯,的确是咸不啦叽的。”嘶哑女声。 ……两鬼沉默,苦思冥想其中“奥妙”…… 吴空空实在受不了,就这智商,还做恶鬼?真是玷污鬼的名声! 在他耻笑时,“砰!”窗户被撞破,一男一女跃入房内。男的矮矮胖胖,白白净净,像个白甜瓜。女的高高瘦瘦,黑黑乎乎,像根黑黄瓜。 果然是鬼附身。吴空空心道,然后迅速奔到床边,拿起铜镜,对准这对弱智的鬼夫妻。 可是,这对鬼夫妻虽然弱智,却不笨拙,急忙抽出两块黑布遮挡身体。 “鬼婆子,我看到地上有一只夜壶。”细嫩的男声,来自白甜瓜,似乎明白了什么。 “鬼汉子,难道?啊,恶心死老娘了,老娘如此貌美如花,如此冰清玉洁,这不是毁容吗?”嘶哑的女声,来自黑黄瓜,终于知晓了自己饮用的陈酿内容。 啊——蓦地,她发出一声凄惨的鬼叫,然后越窗而去,“毁容了,毁容了……”此声伤心欲绝,催人泪下,淋漓尽致体现了一个漂亮女鬼变成丑八怪女鬼后的悲恸心声。可是,饮用那夜壶的“陈酿”最多就拉拉肚子,与毁容有何关系?再退一步讲,就她那副模样,毁容就是变相整容啊! “唉,女鬼心,海底针!”白甜瓜男鬼长叹一声,也越窗而去。 吴空空正准备拼死御敌。可突然间,鬼呢?鬼呢?他茫然四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