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月狐那撑船的叔公,我们摸着夜路进了小村庄。这村子本就与世隔绝,如今入了夜,更是寂寞冷清得很,一路上除了我们的脚步声就再没有其他的声音,村子笼罩在一片朦胧月光之中,整个村子只有一个地方还有灯光,其他的地方都是黑沉沉的。 我好奇的问月狐:“你们村子不会还没通电吧?” 月狐说:“通了,只不过没用。” 二哥说:“这可奇了怪了,有电不用,岂不是聋子的耳朵,喝茶拿筷子,讲台上的花盆?” 月狐问:“什么意思?” 二哥说:“摆设啊!” 我说你还有心思开玩笑,我想笑又笑不出声,实在是太累了。说话间三人已经走进了村子的青石板路上,七弯八拐的绕了一圈,天黑陌路乱走一遭,我也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几分钟后走到一木门前,月狐说:“到了。” 暗淡的月光下隐约可以辨别出这是一处四合院,有点老北京的风格,不过因为地势和建材的原因,这四合院显得不伦不类的,就算如此,这地方也特别高大上,周围其他的房子都以这里为中心,似有众星捧月的趋势,而且我们在远处看到亮着灯的地方就在这里。 二哥瞪大了眼睛,不住赞叹说:“都说神仙好,住在这个地方那也算是神仙日子了,我们今晚是住这里吗?” 月狐说:“是的。你们住楼上厢房,好几年没人住了,你们将就一下,明天我再给你们换地方。” 二哥忙说:“不用了不用了,这地方不将就!” 我也很乐意住这样的房子,毕竟在我们农村,几乎见不到这样北京味十足的四合院。看来这里的建筑风格还是当年刘望公从老北京带过来的。 月狐带我们到了楼上,把晚上睡觉需要用到的床铺被子全都拿给我们,这才出门,应该是去看她的母亲去了。 月狐所说的厢房,看上去以前应该是一个书房,里面还有老旧的书架,角落里搁置着两个木箱子,里面全都是一些废旧的书籍,进门可以看到一张大木板床,上面积了一层细灰,我们麻利的打整了一下这个地方,把月狐给我们的被子往上一扔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我和二哥都是玩泥巴长大的老农民,吃穿住行并没有多么复杂的讲究,何况白天实在是太累了,整理完毕,二人倒头便睡。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糊之中只听得外面人声嘈杂。 二哥当先坐直身子,一边下床一边说:“半夜三更还叫不叫人睡觉了?” 我迷糊的接了一句:“去看看什么事。” 二哥下了楼,我躺在床上一会儿又睡着了。梦中无日月,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二哥突然慌慌张张的从楼下跑上来,说:“莫生,不得了,不得了了。” 我一个机灵从床上坐起来,只见二哥额头冒汗刚好跑进门来,看这架势果然不是小事啊,我忙问他:“慌张什么?见鬼了。” 二哥说:“真被你说对了,这不就是见鬼了吗?” 我说:“到底怎么了,你一惊一乍的。” 二哥七嘴八舌的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还别说,他这个故事当真把我吓得不轻。 我来细说一番这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刚刚外面人声喧扰,是村子里出了一件大事情。三天前,月狐的母亲病情严重恶化,最后被关在了龙柏这个村子里一个特别的地方“阆苑”。阆苑,实际上是刘望公仙逝之地,也是他的下葬之处,后人为了尊崇这个先祖,所以才把他的墓地重新休整,命名为阆苑。 月狐的母亲被关进阆苑之后,每天疯疯癫癫,很少有清醒的时候,据说她每日里只念叨一句话:“阆苑毁,青狼出,福禄至,百病无。” 刚刚二哥闻声赶去,去的就是阆苑,他说那阆苑当真是一个好去处,茂林修竹古柏参天,泉水假山,花鸟虫鱼,院内某处有一块仗方大理石,青白相间的石壁上赫然写着上面那一句话“阆苑毁,青狼出,福禄至,百病除。”,而月狐的母亲就在那巨石边口含鲜血垂手而立,众人问她什么话她也毫无反应,双目发直,神情木讷。 我忙问二哥:“那月狐呢?” 二哥说:“都快哭晕过去了。” 我连忙下床穿鞋,又问:“狼哥呢?” 二哥说:“不知道,应该不在村子里,听说他也发病了。” 我浑身一个机灵,脑海里一下子浮现出在石棺内自己吞下的那无名之物。难道所谓的起死回生狼神之血都是骗人的,而恰恰相反,那是一种弥久不坏的毒药? 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先去看看月狐再说。 我们赶到阆苑的时候,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很快就要天亮了。阆苑外面围了好多人,这个看似平静的小村庄现在已经完全被吵醒了,所有人都在小声议论月狐的疯母亲,石壁上那些字更是成了议论的焦点。 我和二哥的到来引来不少人好奇的目光,在龙柏要看到一个外来人员还是不容易的,何况我和二哥进村的时候几乎都没有人知道,现在突然冒出来,自然引来了不少猜测。 挤进阆苑的大门后,二哥所描述的那块仗方石壁立刻出现在我面前,看到那巨型大理石,不禁让我想起云南大理民居当中的照壁,在云南大理,许多白族家庭都会在家里的墙面上留下一块空白石壁,上面有时候画有虫鱼鸟兽或者梅兰竹菊,有时候是空白的,我们称之为照壁,照壁就像新婚之时门头悬挂的“照妖镜”,可以辟邪,不过这阆苑乃是刘望公陵园,不知道要这仗方照壁何用。 照壁上的血字仍然还在,字迹凌乱潦草,不过细看之下还是可以读出来,正是:“阆苑毁,青狼出,福禄至,百病无。”此时照壁当下已有三人坐在太师椅上,正中一人白发苍苍,眼帘下垂,双眼半睁半闭,似乎只剩下喘气儿的力了。左右各有一个,左边那人我们见过,是撑船的老头。右边那人看上去七八十岁的样子,目光炯炯有神,神采奕奕,他旁边站着三四个年轻小伙,就像是护卫保镖一般。 月狐低头垂手坐在他们对面,双肩一颤一颤的,应该是还在抽泣,看样子他们正在谈论什么,我扭头看了一眼二哥,刚刚他可没说有这些人在。 二哥说:“右边那老头是月狐的三叔公,听说他想刨祖坟,左边那撑船老头是月狐的二叔公,中间那位是她爷爷。” 我说:“瞎说什么,她三叔公要刨祖坟?” 二哥说:“你没见吗,阆苑毁,青狼出,福禄至,百病无。月狐三叔公说那是为了治月狐母亲的怪病不得不为,那石壁上的应该是刘望公显灵示下的谒语。” 我们才刚挤进去,月狐三叔公身边有一个瘦削的中年人立刻大声呵斥:“你们两个是什么人?进来做什么?” 月狐抬起头来,看到是我们,忙说:“是我朋友。” 那人脸色不善的看了我们一眼,耍一口南腔北调说:“这里是刘家祖宗堂,你朋友进来不好吧。” 月狐止住哭声,说:“三叔,有什么不好了,祖训里是不是也让咱刘家人不得交朋友,不得带朋友来阆苑了?” 坐在月狐对面的老头喝道:“放肆,你怎么跟你三叔说话的。” 月狐被骂得大气都不敢出,沉默片刻后才说:“三叔公,你们要开阆苑的门我没什么意见,但是要我母亲跟你进去,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同意,她都疯了,她还能帮你们什么?” 月狐的三叔公微微点头,似是很为难的说了一句:“不跟去也行。”随后扭头看了一眼左边月狐的二叔公,随意的问了一句:“二哥,你看……就这么定了吧,月狐已经同意了。” 月狐的二叔公一看就是个不掌事的主,要不然他也不会自己去撑船了。此时只是叹息了一声,说:“大哥还在世,他虽然不能言语,但我肯定大哥并不同意啊,老三,你还是再想想吧,开咱刘家祖坟,那可是动刘家根基啊。” 月狐的三叔这时候插上一句说:“您老看,这石壁上不是写得清楚吗?这阆苑不开不行,月狐的母亲得了怪病,她哥得了怪病,要除此怪病,非是打开阆苑之门不可。” 月狐的二叔公虽然看上去并不强硬,实际上是一个软硬不吃的主,只是一个劲儿的搪塞,最后索性站起身来说:“三弟,此事往后再议,这几个字嘛……兴许是有些人胡乱写的,当不得真。” 月狐也趁机跟着他二叔公走出门来,我和二哥再没有看热闹的心思了,随着月狐他们回到了住处。 回到四合院,才进门月狐的二叔公就大发雷霆,只骂月狐的三叔公欺师灭祖,居然想挖祖坟,月狐劝了好一会儿才把他劝下来。我和二哥不明所以,这挖祖坟的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那石壁上的血字,难道真的是月狐的母亲所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