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侧墙绕到老宅子的正门,他们走了四五分钟,可见宅邸占地面积有多大,丁玲对长度、方向这种很具体的东西没有感觉,她只觉得现在这样延着这堵灰墙根下缓步而行的情形,似曾相识。 这一片民宅已经拆尽,四周视野几尽空旷,初秋的长空,一片蔚蓝高远,只是因为拆迁空气中里带了厚重的灰土,他们走了这一会,就灰头土脸了。 终于来到了这个乌漆的大门前面,岁月的痕迹无情的侵蚀这精美的建筑,门前威武的石狮子残缺不全的向天仰啸着,原本精美的浮雕也看不出了完整的图形,房檐上暗绿色的琉璃瓦已经有残破的了,长短不一,看起来象是老太太的豁牙,檐缝中间随风落下,生了根的草,长的蓬蓬松松的随风舞着。 这看起来不象是一个会有人居住的地方。 老刘已经去扣了门上的大黄铜门环,铜环倒是不惧沧桑声音浑厚依旧。 扣过门后,过了好一阵子院子里才有些声响,木栓落下,两扇大门,吱呀的一声,裂开了一道缝隙。 一道狭长的光影照亮了老人的一条脸,那是一张皮肤很白晳的脸。 “老太太,这是电视台的记者。”刘队长总是感觉着有些自豪,这件事,他是主导着,看,他又能领来电视台的人来了,这是多么不得了的事情呀。 他油光的脸上甚是兴奋,整个人挤在门前,将那第窄窄的缝隙挡了个严实。 老太太没吭声,她深黑的眼睛阴鸷的向刘队长身后扫了扫,带着一种凶猛大鸟一样的机备的眼神。 丁玲被她看的整个人都是一阵发寒,这个老人怎么有点象鬼一样的阴森。 刘队长还在自顾自的乐着,“他们是来采访您的。”说完又加一句,“我打电话给他们来的。” 老太太依然没有回声,不说话也不动的看着门外。 皮长宽和丁玲相互的看了一眼,这样的受访对象他们见过很多,他们并不喜欢跟媒体打交道,不想将自己的事情公之于众。 丁玲提了一口气,走上前去,她最讨厌遇到这种采访对象,有的素质差的,还会象撵狗一样的对他们呼来喝去。 刘队长谄媚的对丁玲笑了笑,把门口让来了。 丁玲这才仔细的看到了这个老人,她人看起来虽然苍老,却又好象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老,虽然满头的白头,脸上却并没有太多的皱纹,她的眼睛黝黑的颜色,没有一点昏黄与混浊的状态,甚至好象都没有眼白。丁玲心里纳闷,或者是因为她身后的门堂没有光线的原因? 总之她面前的这个老人,她想要不就是她说谎了,要不就是,真的有什么保养秘方? 她看起来绝对没有一百岁。 “你们想干什么?”老太太冷冷的开口了,竟然有一口齐而白的牙。 丁玲心中的疑惑更甚,自己又自我开解着,或许这老太太是镶的烤瓷的牙,现在的技术好,看起来跟真的一样。 “奶奶,,,”丁玲觉得自己叫的这么拗口呢,这老太太看起来顶天六十,叫她阿姨都有点嫌大,她却必须的叫她奶奶,因为必竟资料上写的,有一百岁了。 丁玲有一张可爱的娃娃脸,一笑起来天真烂漫的样子所以特别容易讨好那些上了点年纪的中年妇女,大爷大妈。 可面前这个老太太面若冰霜,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姿态,丁玲就更是加倍的讨好起来,脸上笑的跟一朵太阳花似的,小声音甜的,含糖量得四个加号。 “奶奶,我们是电视台的记者,就是省电视台,您看过我们台的新闻1 1吗?我就是那个节目的记者,我们的节目说的都咱们老百姓身边发生的事,有好人好事,有帮忙求助的,还有些坏人坏事的。反正都是些民生实事,可多人爱我们的节目呢。” 老太太依然一脸冷漠的看着丁玲。 丁玲讪笑着接着说道:“昨天呀,我们接到电话,对,就是刚刚那个刘队长打来的电话说拆迁呀,拆到您这个地方,发现了您家这座古宅院。我们呢,也觉得在现在这种现代都市里,您家这样的建筑呀,已经太罕见了,您又有百岁高龄。您一定经过不少的人和事情,知道好多好多不为人知的故事。所以呀,对您还有您这个宅院,我们都是充满了好奇。今天就是想采访一下您。想听听……” 丁玲的话还没说完,老太太的抚着大门的两只手就开始向内开始合拢,“我还有这宅子,没有故事。” 说完就要关门。 这种事丁玲倒也遇见的多了,在门合上之前忙的向前挤到了门中间,一只脚已经先迈里门里面去了。 “奶奶,奶奶,您先别关门,您听我说呀。” 这不是那种有利益冲突的采访,所以丁玲心里还是有一定把握的,无论怎么软磨硬泡,她也得让老太太让她进这个门。要不然,不白来了。 她这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就跟老太太开始泡开蘑菇了。丁玲学龄前就报过口才班,一直到她上大学还是学的新闻,所以,她这张嘴,不说说的天花乱坠,舌绽莲花,也差不多吧。 再加上她身后的刘队长,这人是他叫来,如果被拒之门外,那他多丢脸呀,也跟着上前去跟老太太左劝右劝。 三个人,一通的劝说的,最终还是姓刘的那个队长,也不知道在老太太的耳朵边上说了两句什么,老太太算是后退一步,把大门给他们打开了。 大门一开,皮长宽简直看呆住了! 这座建筑简直太美了,太精致了。大到庭院、屋舍,小到雕梁画栋,每一处无不显示出院主人的层次与品味。 他们刚刚从一片废墟中走过来,现在再看到如此美丽的庭院,真有点从凡间迈入仙境的感觉。 老太太虽然同意他们进来了,但是态度却依然疏离,丁玲拿着话筒追着她指着这指着那的一句一句的问,老太太爱理不理的,问三句能答一句。 走过了前院,中间院落看起来是一片内宅,这个院子就不象前院那么大气严肃了,前院的建筑多是以龙、虎、牡丹、龟、鹤这类权力和富贵为象征的浮雕和图案,种的也是矮松和寒柏这种植物。 再看这个院子,就婉约多了,正房一排,东西两侧都有厢房,房前有花圃,不过花圃都空着,裸露着干黑的泥土,房前的门廊上都有鸟架,但是却没看见有鸟,窗户上都挂着窗纱,看不见里面。 丁玲看着那鸟架脑子里恍惚出现一个画面,那架子上有一只漂亮的画眉鸟,乌黑锃亮的羽毛头上一撮白毛,滴流圆的黑眼睛伶俐的转着,两只爪子紧抓着横架探着头一声声的叫着“格格”“格格”。 这真是太诡异了,丁玲为自己丰富的想象力而汗颜,最近可能真的是民国的电视剧看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