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朱儒对面,坐下。秦文才从他的脸,看到他的手,再从他的手,看到桌上的菜。 长长的脸,短短的手,圆圆的肚子,满满的菜。 朱儒的筷子并没有停,一口菜,一口菜,吃得很快,并没有停下来看他一眼。 秦文才看着看着,忽然笑道:〝你很饿?〞 侏儒仍没抬头,手中的筷子似乎更快了,生怕桌上的食物会飞似的,很快嘴里塞满了食物。 他吞咽太急,眼泪都呛了出来,喝了些汤,才放下筷子,看着秦文才。 秦文才脸上仍挂着阳光般的微笑。 朱儒红红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冷冷道:〝你饿上三天试试!〞 他讲话很急,跟他吃饭一样急。 秦文才注意到桌上的菜虽多,但大都是油炸的,难怪吃了,火气这么大。 秦文才道:〝你一个人吃得完?〞 〝谁说我要全部吃了?吃不完我全打包。〞 〝都是些下酒的好料,可惜你不会喝酒。〞 〝谁说我不会喝酒。〞 〝哦?那你不请我喝杯酒?〞 〝请你喝?凭啥?〞 〝凭我知道你的一个小秘密。〞 他叹了口气,又道:〝只要我把这秘密一嚷,那麻烦可就不是一杯酒能解决的。〞 朱儒垂下眼,看着腰间的钱袋,似乎在思考。 秦文才道:〝你不肯?〞 朱儒已把手捏在钱袋上,还在思考。 秦文才道:〝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我的嘴没有酒堵住,是很容易说错话的。〞 朱儒终于摇了摇头,道:〝我没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也不会请你喝酒的。〞 秦文才大笑,道:〝你这人果然小气,难怪宁可趴在马肚下三天三夜,也不肯出点船运费给那些蠢猪。〞 他把说话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唯恐大家听不见。 偏偏这屋里的客人大都是刚刚乘船运马来岛的,到这又整整花了三天三夜。 只要听到他的话,想不起疑心都难。 朱儒脸色变了变,更加证明他所言非虚。 人藏身马下,那岂不是什么秘密都已被对方知悉? 屋子里已经有几个人动了动,却没有站起来,这些人几乎都是每艘船上的头头。 有一人站起来了,站起来的是个绿衫佩剑的少年,大概是他骑的马,马肚最大,最易藏人。 他人很瘦,肩却很宽,后脑留着的头发束成马尾状,整个人就像一把站着的剑。 他倒了一杯酒,满满的一杯,突然手往桌上一拍,酒杯浮身而起顿住,再伸手轻轻一碰,那酒杯悬浮着径直飞向秦文才面前,稳稳落下。 满满的一杯酒,居然连一滴也没溅出来。 他人也一晃,已在秦文才他们眼前。 只可惜,秦文才眉毛都没动,朱儒也没动。 绿衫少年洋洋自得,笑的很潇洒,因为他知道这一手露的漂亮,其他人的目光都没吸引过来了。 他轻轻拍着秦文才的肩,道:〝他不请,我请你喝杯酒好不好。〞 〝好。〞秦文才笑道,“可我说的一杯往往是十杯甚至一百杯。” 〝没问题,一千杯我也请,可你得告诉我,他藏在谁家的马下。〞 〝你想知道?〞 〝想。〞 〝可我不会告诉你。〞秦文才笑道,〝因为,我现在不想喝你请的酒了。〞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哦?不太清楚,我好像只看到一只跟屁虫。〞 〝谁是跟屁虫,天下路天下人走,我还说你是跟屁虫呢!〞 〝哦?那你又何必在意他是藏在哪匹马的马上或是马下呢?天下马天下人骑,只是他倒着骑而已。〞 绿衫少年大笑,他只能笑,只有笑才能掩盖自己的无言以对。 可他的手握住了剑柄,剑柄很华丽,想必剑也不差。 别的人也笑了,秦文才也在笑,微笑着道:〝难不成你想用青云的玄火剑,烤了我不成。〞 〝你猜对了!〞绿衫少年〝呛〞一声,剑已出鞘,光华耀眼。 但他眼前一晃,手中剑已不见。 秦文才把玩着手里的剑,啧啧道:〝果然是把宝剑,剑身通红,想必是喂了不少人的血吧!〞 绿衣少年看着空空的手,一张脸已惨如白纸。 屋子里也没有笑声,笑容也似冻住,连呼吸都几乎屏住。 一种声音却清晰起来。 铁珠滚动的声音。 刚才发生的事,好像跟铁珠老板没关系,他关心的是自己的碗碟桌椅。 侏儒虽在旁边,但脸上还是全无表情,只是盯着那杯酒,喉咙上下滚动着。 秦文才看着他,微笑道:〝你看,没有我挡着,这危险的玄火剑烧的就是你,现在你总该请我喝酒吧!〞 朱儒淡淡道:〝没有你,玄火剑此时就不会出鞘。〞 〝但它总归是要出鞘的对吧!〞 〝对!〞 〝那就是了,我只是让它提前出鞘罢了。〞 侏儒不再说话,似已不愿再讨论这件事,只从怀中掏出一个大布袋,把每盘菜小心翼翼地倒进去。 绿衣少年站在那里很尴尬,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他终于鼓起勇气,抱拳道:〝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前辈,只望前辈大人不计小人过,把剑还给在下……〞 秦文才道:〝还给你可以,但你必须告诉我,你是谁?你们为何跟踪我,到底来这干什么?〞 〝我叫欧阳赞,青云弟子,家父欧阳春水,我是奉父命来岛上买一种孔雀草的神药,只因家母多年瘫痪在床。但苦于搞不清神药的所在位置。〞绿衣顿了顿又道:〝前几天,通过江湖朋友得知有一钢铁海船要前往神药地,特偷偷地跟来了。〞 〝那其他船只呢?〞 〝这个在下不知,到达青峰站待命时,已同时有其他的船只也在等待,彼此间并不相识。〞 秦文才把目光投向众人,众人纷纷表示他们是江湖的不同门派,也是通过朋友得到的消息,目的也只有一个--买孔雀草,因为各门派里难免有打斗受伤的。 秦文才见欧阳赞不像说谎,一推剑柄,〝呛〞一声,剑又飞回到鞘内。 此时朱儒已打包好,突然一抑脖把那一杯酒一干而尽,然后提着袋子拐个弯朝门口走去,却又回头来看了欧阳赞一眼,道:〝你应该把这危险的玩样收好,别轻易亮出来,小心伤了自己。〞 他说的很诚恳,但欧阳赞却又按了按剑柄,心说:落井下石的死朱儒,我斗不过前辈,还整不了你这只小臭虫。 欧阳赞只盼秦文才早早让自己走,好追过去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伙,可偏偏听到秦文才道:〝你还不坐下,叫小二温好酒,等我回来喝!〞 说着,秦文才也大步地朝侏儒的身后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