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零年,农历七月半,又是一年中元节。黄历上这样写:贪狼入室,阴盛阳衰。宜安葬,忌外出。 中元节既是鬼节,这一日传闻是鬼门大开,万鬼上阳间的日子,家家户户都要在门前焚上两扎厚厚纸钱,一扎烧给回家探亲的祖先,一扎烧给过路的鬼魂。那些鬼魂拿了钱好匆匆上路,不去为难人家。 蜀中乐至县,一名为彭家村的小村子,和往年中元节一样,傍晚时分焚完纸钱,就紧闭房门不出,有些许信道信佛之人还要好好祝祷一番,祈求平安。 鸡鸭归笼,寂寥无比,唯有不知名小虫躲在草丛中鸣叫,空气很闷,很压抑。 彭家村进村处是一个双岔路,一条路笔直向前,直插入村子,另一条路颇为破烂窄小甚至在分岔路口种了一棵硕大无比的槐树,直通往后山坟地。 这颗槐树说起来有点来历,文化浩劫时代,打倒一切牛鬼蛇神,当时彭家村有一位半仙先生,一直宣传迷信思想,大谈四大鬼树。 结果,没几天一群红卫兵抗来大批槐树在村口种上。 当时种了十三棵,长成之后几乎将村口完全遮蔽,不过在一次雷雨天气,被雷电击中,十三棵树被点燃,最后只留下现在村头只有一半的槐树。 槐树下面根基枝干完整,三人怀抱,上去三四米就被一分为二,只留下一半,树干中空,剩下的一半长势良好,郁郁葱葱,在黑夜中影影绰绰颇有几分恐怖质感。 这时候,黑夜下一个人影闪出村子,笔直的通过槐树向后山而去,当路过槐树时,他浑身震了震,其后低着头快步上山。 后山是彭家村数以百年的坟地,坟茔漫山遍野,只要不是祭祖或是安坟,就算大小伙子在白天都不敢踏进去。 今晚,却有一个人,在中元节单枪匹马的杀了进去。 步伐匆匆,好像在赶时间,穿过高耸的坟包,有意躲避林立的石碑,终于来到祖坟中央一块空地。 杂草丛生,小虫跳进跳出,四周的坟包呈现一个圆弧环住此地,正当中有一圈被缠绕起来的凉席,一端探出人类的头发,很长很茂密。 黑影浑身都在哆嗦,一步一顿的走过去,啪的跪在凉席边上,“刘嫂啊。我应您的托梦来了。” 说罢就在地上扣了三个响头,这人是彭家村村民,不过不是彭姓人,姓张。胆子不小,俗称张大胆。从三天前就一直梦见已经被随意扔弃在这里的刘嫂鬼魂托梦,把大胆的他直接逼成张小胆,不光身体瘦了三圈,眼圈是乌黑,眼袋无力的垂在脸颊上。 张大胆取出一个黄布包裹,摊开在凉席边,里面是一些瓜果李桃和一个血包还有三柱香。 “刘嫂啊。你要的东西我都带来了啊。这瓜果李桃都受过城隍爷享用,这黑猫血是村东头彭三太太家里面的十年大黑猫的血。三炷香和纸钱也在粪坑里面埋了好几天了。您吩咐的事情我全都照办。你的死也不怪我啊,是你婆婆让我们打死你的,说你私通野男人,有违祖训,必须要打死” 叨咕时,把黑猫血倒在破瓷碗中,又掏出打火机将发黑的纸钱点燃,一蹿火光直上天南,幽幽的青烟从燃烧的纸钱上飘出,因为在粪坑里面埋过,燃烧起来时味道不是很好闻,那一股黑烟携带发酵粪便的臭味盘旋一圈,就直直的冲往凉席,好像受到召唤。 张大胆没有看见,还在低头烧纸,“其实啊刘嫂,大胆我很同情你。什么狗屁私通野男人,我知道你是清白的。打死你的那天晚上啊,我和几个混蛋把你裹尸扔到这里,回去后在村口看见鬼鬼祟祟的你婆婆和你男人说话,原来啊是你男人在外面打工认识一个富家女,他想草鸡变凤凰,攀附高枝。只是彭家村祖训,只要女人没有犯三出任何一条,就不能离婚,就想出这个损方法,让一个男人强暴你,然后说你私通野男人。我大胆在这里把实情告诉你,你也不要杀我,冤有头债有主,害你的是你男人和你婆婆还有那个强暴你的人。和我大胆无关” 纸钱焚烧过半时,他将三柱香也点燃,所有烟雾都悬浮在凉席上,渐渐向下走渗透进凉席之内,里面裹覆的刘嫂开始呼吸,一呼一吸的声音微弱传出。 张大胆并不知情,一个劲儿的说“打死你后,发现你已经有三个月身孕。你男人三个月前不是回来过吗,应该是那时候留下的根。唉,造孽啊,一尸两命。你婆婆当时知道后也有点后悔,但是只要攀附上那个富家女,你家男人一家人这辈子都好过,那死老太婆也狠心啊,让我们把你肚皮剖开,说什么子母尸体在一起会成厉鬼。剖你肚子的不是我大胆儿,是你家男人。我们在一边看这,腿肚子都在抽筋。是个男孩儿..已经有点人形了,你家男人哭过后,让我拿去烧了。我不敢,就随便埋了起来。后来您托梦让我把孩子埋在村头槐树下面,我也照做了” 嘀嘀咕咕时,手上的纸钱已经全部焚烧完毕,事实也都抖了出来,张大胆是长出一口气,这些事情在心底憋了太久,都快成为要命的毒药,如今对这死人吐出来,是松快的吐出口浊气,“刘嫂啊。我张大胆已经完成您交代的事情。我先走了,您回魂夜时也不要找我。”张大胆恭恭敬敬的再三拜了拜。可是当抬头时浑身一激灵,他看见所有烟雾都飘在凉席上面,没有散去。 并且凉席里面传出呼吸的声音,难道刘嫂没有死?可也不对,当时七八个小伙子用扁担铁锹围殴她,头都打出脑浆子,必死无疑啊,检查时也已经死透,就连肚子都被抛开,不可能会是活的,难道真的是鬼。 “彭…西…良。彭西良,薄情寡义的混蛋”凉席突然传出愤怒而空洞的嘶吼,刺啦一声两只顶着寸长红色指甲的苍白白手钻出凉席,向两边一撕,凉席被撕成两半。 一面容青灰,双眼血红,四颗獠牙翻出嘴皮,头破了一半的女尸坐了起来,一坐起来腹部翻开的破口就往外掉发黑的内脏,她动手把内脏塞回去,随便抓起一大把泥巴就把伤口堵住。 “啊,刘…刘…”张大胆叫做张大胆,但是面对真正的鬼怪还是吓得眼皮直翻白,手指着女尸不知所措,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 这就是刘嫂,因为通jian被私设公堂的村民活活打死,甚至刚刚三个月的胎儿都活生生从zigong内挖出来,死后不瞑目,就连一口棺材都没有,暴尸荒野,魂魄也受到彭家历代祖先的镇压和监视。 她有力无气的模样,在地上爬动,一动之下衣服里面快速钻出肥硕的蛆虫,露出发黑的烂rou和nongnong的黄水,不去看吓得背气的张大胆,径直爬到那碗黑猫血边,也不去端,直接把头低下来去喝血。 一碗血下去,她好像生出很多力气,歘的从地上站起来,嘴角还淌这殷红的血迹,“大胆,过来” 她招手。 “不..”张大胆屁股一个劲儿往后蹭,裤子都蹭破了。 “你过来,我不杀你,我就问问你”刘嫂狰狞的面孔,让张大胆不敢相信她说的一切,仓皇爬起来转身就跑,但刚刚跑一步后脖子就被刘嫂一手捏住,“我问你,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真的,句句属实。我张大胆好歹也是中专毕业,向毛主席保证”怪不得他说话沿用很多成语,原来有点文化水平。 不要看不起中专毕业,九十年代的中专文凭可比大学文凭好用,每一个中专生都是扎实的尖子生,当时也只有文化水平差的才会选择读普高。 刘嫂血红的眼中露出深深的恨意,一手将张大胆胸口洞穿,捏出一颗血红的心脏,张大胆眼睛瞪得老圆,身体剧烈抖动一下,然后头偏气绝,被刘嫂随手扔在一边,捧这这颗心脏,“我的宝宝饿了,要吃好吃的” “大师,谢谢您,我会和我宝宝杀光彭家村所有人”她捧这血心,转头面对一颗高树上,树木上不知何时站这一条黑影,用嘶哑的声音说“让彭家村成为鬼蜮。否则你和你孩子别想投胎”说罢跃下树木,几个齐跃就消失在这一片坟地。 “彭西良。老娘要杀你全家。桀桀…咯咯…”坟地上只剩下一只厉鬼的凄厉咆哮,将皎月都吓得隐藏在云后面。 .. 彭家村村长——彭大公,此时叼这旱烟,坐在彭家村的宗室里面,面对一具面露狰狞,胸口破洞的尸体,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一个村民在他耳边不断说话。 良久,他磕了磕旱烟“把彭西良母子押过来” 有一个老人说,“大公啊。西良这孩子不错,说要给村里面修路” 彭大公五十三岁,少年时当过兵,如今虽然上了年纪,却也身材魁梧,一双铜锣的眼睛狠狠瞪了说话的老人。 吓得老人缩脖子不敢动。 “娘的..”彭大公站起来,“老子就去城里面玩了几天,你们就惹出这么大的事情。为了一条破路,你们就把一对母子活活打死” “是那娘们私通…” “屁!”彭大公一脚踢在说话的青年身上。 不一会儿,彭西良母子被几个村民带了过来,彭西良个高、白净、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看这有点小小的斯文气,进来看见张大胆尸体,脸瞬间就白了。 他妈也是如此,身体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