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天还没亮,我便被一阵女人的抽泣声惊醒,睁眼一看,只见洞口放着十几个麻袋,哭声正是从里边传来的。 捞偏门最来钱,但危险性也极高,有很多人赚了大把的钞票,但最后却没有命去花天酒地,所以及时行乐才是王道。 有人说男人是靠下半身思考的,这句话虽然粗俗,但也不无道理,要说万二爷不愧是老江湖,他知道这些老油条想要什么,竟趁着夜色从山下的村子里抓了十几个女人。一方面将我们监禁起来,一方面又好吃好喝的招呼着,这恩威并施的手段也的确高明,难怪他在江湖上混到这么一大把年纪还能安然无恙了。 猴子说这可都是咱的乡亲们,咱们是不是该想个办法救救她们?我摇了摇头,将他拉到了洞外。我不是什么江湖豪客,也不是什么武林大侠,自然管不了这么许多,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保证自己不去伤害她们。 听到女人的哭声,洞里的人就像老猫见到咸鱼一样,争先恐后的涌了过去,开始挑选自己的女人,看他们的样子就像是上街买rou的农妇一样。我本不想多事,但一撇眼间,竟在那些女人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头发花白,看样子年纪已然不小,却在身后绑了一条与她年龄极不相称的马尾辫,她的眼角也起了皱纹,但面容姣好,想必年轻时候也必然是个美人胚子。一见到她,我的目光就再也离不开了,似乎一下子又回到了四十年前,那短暂却又美好的时光。 那时候还没有打仗,左邻右舍亲如一家,我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傍晚去山偷花生,因为我每次去都能在田野中看到那道俏丽的身影,和那条乌黑的马尾辫…… 我的回忆刚刚开始,便被一阵咒骂声打断。“******这都什么货色,这万老头也太不仗义了,咱哥几个替他卖命,他就用这臭番薯烂白菜来招呼咱们吗?” “行了您嘞,您当这是八大胡同吗?山里的姑娘有几个漂亮的,反正吹了灯都一样,就是给你一头大母猪你也分不清啊!” 那人嘴中虽然还在骂着,但已把那女人扛在了肩头向内洞走了过去。我听大家都叫他红黑子,连忙将他叫住,递了一颗烟,说道:“黑子哥,小弟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您老成全。” 红黑子看了看手中的香烟,笑骂道:“你小子还挺会来事儿,不愧是棺材瓤子的后人,没给他老人家丢脸,有什么话跟哥哥说在,只要我能办,火里火里来,水里水里走。” 我说倒不是什么大事儿,小弟我刚刚入行,还没有开过瓢,我听人说年纪大的女人懂得心疼人,所以才想……说这,我看了看他肩膀上的女人,又勉强从脸上挤出一抹红晕。 红黑子眼睛一瞪,说道:“你虽然刚刚入行,但也得守规矩,这床褥子是我先看上的,就是天王老子也休想换,知道为什么我外号叫做红黑子吗?因为我眼睛红,心里黑,凡是我看到的东西,还从没别人敢惦记。”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把短刀,在我衣服上摸了摸,临走前还用肩膀重重的撞了我一下。 所谓的褥子便是指女人了,至于为什么这么叫,我想大家都应该明白。那时虽然已经解放,但在大多数男人的眼里,根本没有男女平等的说法,她们除了生孩子,唯一的作用就是暖被窝。 猴子走上前来,说兄弟还是算了吧,咱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他们可都是玩命的主,咱还是躲远点儿吧。 猴子后边还说了好多话,但我一句也没有听到。我也没多想,紧走两步,拦在了红黑子面前,二话不说从他手中夺过短刀就插到了自己的大腿上。 短刀入rou的声音不大,但却非常刺耳,一时间洞内所有的声音都停止了,所有人都把目光投了过来。 我说道上的规矩我懂,我敬您是前辈,先送您一个三刀六洞,一会儿咱哥俩再出去伸手。 什么是三刀六洞?就是在身上任意地方插上刀,刀剑必须要穿过身体,从另一侧冒出来。北京的顽主、天津的青皮、东北的流氓都常用这把戏耍狠,不过他们在动手之前会先在大腿上绑二斤五花rou。 过了好半天,红黑子才回过神来,冲我拱了拱手,说:“得了您嘞,不愧是棺材瓤子的后人,我红黑色服了,不敢跟您伸手,这床褥子是您的了。” 说完他便退了出去。 猴子连忙走上前来,要看我的伤口,我冲他摆了摆手没有多说什么。 我虽然活死人,但痛感与常人无异,只是伤口不流血而已。我怕众人感觉到蹊跷,连忙带着那女人,走到了山洞的深处。她显然还没有回过神来,一边呼喊,一边拍打我的后背,不知道惊恐还是实在累了,没喊几声她便昏了过去。 她昏睡中一直在喊着一个人的名字,我听到耳朵里,心都碎了。 这女人不是别人,正是跟我一起青梅竹马的小花。自从当日她被康小八带到中山别苑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一别四十余年,她再也没有青春美丽的脸庞,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醒了过来,马上缩到了角落中,一双眼睛充满惊恐的望着我。我习惯在黑夜出没,在这山洞中我能清晰的看到她,她却未必能认出我。因此我也没有太担心吓到她。 我说我不会伤害你,等天亮就会送你下山,你安心休息吧。 听到我的声音好,她一阵沉默,老半天后才低声说道:“石头哥,你很热吗?怎么出了一身汗?” 一听这话,我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猛烈的敲击了一下,险些让我喘不过气来。当日我知道父亲可能是盗墓贼后,觉得自己配不上小花,便要她别再来找我。“石头哥,你很热吗?怎么出了一身汗?”便是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万万想不到,时隔四十余年,她竟然光凭声音就认出了我。 我绝对不能承认,只好压低嗓子说道:“今天我吃斋,不碰荤腥,你做好老老实实的呆着,否则大爷生气了,看我怎么炮制你。” 似乎是被我吓到了,她果然不在说话。可谁知刚刚安静没几分钟,她就惊叫了起来,我也被吓了一跳,只听她哆哆嗦嗦的说道:“死人,那里有个死人。”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她头顶的方向有一个小小的包袱,包袱的一角赫然露出了一双小孩的手。 我第一次见到英子的时候,记得她手中的确抱着一个孩子,只是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看见过,没想到竟然死在了这里。原来这个内洞正是英子平日居住的地方,刚才我只想着将小花安置妥当,并没有想得太多,没想到竟走到了这里。 想必这死小孩定然与英子有些关系,毕竟相识一场,我便想着将这个消息告诉她。可谁知我刚刚将那死小孩抱起。她竟呜呜的哭了起来。这声音很奇怪,就像是被人掐着嗓子一般时断时续,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断气似的。 我明明见她脸色发白,浑身冰凉,显然已经死去多时,这突如其来的哭声着实吓了我一跳,险些将她扔到地上。 再一抹她的胸口,哪里有半分心跳。难不成……难不成她跟我一样,竟是个活死人?而她的脖子上赫然挂着我的那枚鹞子令箭,想必是万二爷给她挂上去的。如此说来,万二爷和英子都应该知道她的事情了? 听到孩子的哭声,小花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哪有这么抱孩子的,你不怕摔到她吗?”说着,她便把孩子从我手中接了过去,一边摇晃,一边哼着小曲。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感觉到心中有点酸酸的感觉。“你在家里也是这么抱孩子的吗? 小花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我也想啊,可我哪里有这福气,我那当家的还没跟我上炕就见阎王爷了,我到现在还是个老闺女呢,我……”说到这里,她似乎觉得有些难为情便不再说了。 我说我小时候也在这里住过,你家汉子叫什么,说出来或许还是我本家呢? 小花说告诉你也不打紧,我那汉子大号叫做康石一,旧屋就在村西头,俺俩是打小许小的婚姻,只可惜一天好日子也没过上。” 听到这里,我眼眶已经湿润了,我不知道已经多少年没哭过了,可能是三十年,也可能是四十年,这种心情当真是痛彻心扉。 小花显然没有注意到我的异常,“他大兄弟,听老嫂子一句,可别干这伤天害地的勾当了,你们这些人来山里做什么当我不知道吗?那种事情可千万做不得,趁年轻做点什么不好?我那口子就是因为进了山,以后再也没出来过。”说到这里,她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我父亲从不出门,婚姻之事纯属子虚乌有,但细一回想,自己确实在过家家的时候说过要娶她,没想到一时戏言,竟然她为我守了半辈子的活寡。 我到底应不应该告诉他我就是你苦苦等了几十年的那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