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底白字的广告纸醒目得突兀,把路人的视线生生地拽到一片泛着幽微白光的漆黑当中深陷下去,那白光恍若深黑泥沼中的花朵,释放着深彻的妖娆…… 落地的玻璃门上冗长的印度繁文——蜿蜒曲折不知所云。正中的灯箱招牌上是一尊装容艳绝瞑神打坐的印度佛像,金银披身神容诡奇,细看仍分不清男女…… 只有——梵医馆,三个浓墨重彩的大字置于佛像头顶,昭然若揭。 (一)他是谁 俨小晴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发现办公室内空无一人,只有空调那幽微的嗡嗡声不绝于耳。她的心突突直跳,手指间粘粘地渗出汗水的痕印,她拘谨地佝偻着身子抬头望了一眼墙上的钟,十点钟她确定自己没有迟到,可是邀请人却似乎还没有到场。 坐到邀请人石钟山老师的位置上,她感觉到了一丝异样,座椅垫上除了隐约的温热感外,还带着些粘粘的潮湿,她直起身子一把将棕色的皮垫子抓了起来,座椅上有一滩浅黄色的水,那是一种混浊的浅黄,有些像是洗发液的质地,粘稠中泛着一些珠片的光亮。伴随着的还有一种难闻的腥臊味,仿佛是鱼腐烂后散发出来的,腥恶哄臊令人作呕…… 当她陷入手足无措的不安之时,一只苍白中泛着青灰色筋脉的手从她的腿部缓缓伸了上来,一股难以名状的极度颤粟感顿时袭遍了俨小晴的全身…… “小晴……”微弱的呼叫声从办公桌底部渗出来,尾声带着抖动。 俨小晴忍着战粟,颤巍巍地伸过头去,石钟山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在阴暗处浮动着,他的眼眸复杂无比,裹杂着兴奋、酸楚、迷惘和困顿无力。他费力地挪动着身体,试图让自己从办公桌底那块狭小的角落里抽身出来,可是这一切似乎有些困难,他的手脚身体貌似是被严严实实塞进去的,四周局促得犹如一个人rou罐头…… “石老师,您这是怎么了?”俨小晴伸出手用力去拉扯他,可是根本帮不上一点忙,她蹲下身来寻找其他的下手点,就在这时——她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 她已然不能确定眼前的石钟山是否是自己原先认识的那个五短身材的中年男子,因为眼前石钟山的手脚明显比原来长出了许多,难道是他最近无休止的坚持运动起了作用?或是他利用暑假去做了断骨长高,这一切只能等到把他拉出来才能解释得清。 石钟山最终作了一个决定,一百多斤的写字台,或许自己可以将其背负起来,这样脚的位置就可以腾出来。他深吸了一口气,手掌反手向上,那是艰难的一瞬。俨小晴突然升上来一种奇怪的感觉,感觉石钟山此刻就像《人猿泰山》中的泰山,反常的原生态,反常的主意识颠覆,反常的不像他。 许是因为有学生在场的缘故,石钟山咬咬牙使出了浑身的解数,他左右摇摆了几下竟真的将写字台背动了起来,俨小晴紧张地望着他,现在她已然能够确定石钟山的身体确实发生了某些变化,可到底是手、是脚、还是躯干?或者还有脖子…… 石钟山从桌子底下顺利脱身后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他频繁地扭动着脖子,仿佛刚刚睡醒的样子,他的动作生硬毫无柔度,活像刚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僵尸,僵直且突兀。看到俨小晴盯着自己的惊骇眼神,石钟山才回过神来。他尴尬地耸耸肩说:“该死的失眠已经困扰我一个多月了,居然只有藏到桌子底下才能睡着,小晴让你见笑了。” “石老师,您是说钻到桌子底下能治您的失眠?”俨小晴显然觉得这是天方夜谭。 “没办法,可能是教学压力太大了,才得了这怪病。”石钟山有意避开俨小晴的眼神,咳了一声朝外吐了一口口水,并急急用纸巾包起来丢到了纸篓。 接着,他示意俨小晴坐下来,自己则坐到了那滩古怪液体的上面…… 俨小晴明显感觉到周围的氧气正在缺失,她还听到了石钟山身上隐约有什么东西正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石钟山气定神闲地从抽屉里取了些东西,好像是一大叠纸……他的脸上开始浮现诡秘而温情的笑…… 难道他的触觉出了问题?他……他还是那个石老师吗?他到底是谁? (二)黄伯的伞 俨小晴从石钟山的办公室怆惶而逃,她根本没听清石钟山在背后喊什么,只是隐隐听到石钟山在背后急促地嘟哝着“请……填……”。她恨不得手脚并用,因为自己如果再不逃跑,小心脏很可能地在刹那间窒息衰竭。 乌云从头顶上压过来,一股闷热烘烤得人嘴唇发干,俨小晴喘着粗气,汗水从脸上蜿蜒地爬下来,一股股灼进她的眼睛,她抬头看了一眼天,眼睛隔着咸涩的汗液看到一颗豆大的雨滴向她砸了下来…… 倾刻间,天地水天一色…… 还好是暑期,校区除了守门的黄伯便再没有什么人,俨小晴在心底里暗自庆幸。自己这副狼狈相若被同学看到,真不知道要该怎么解释了。 轰隆声阵阵,闷雷响彻当空,远远地俨小晴听到有人在喊自己:“俨小晴同学……”声音嘶哑而沉闷。她认得这声音——是门卫黄伯,隔着雨帘她看到一张蜡黄枯槁的脸,干瘦的身子单薄得如同一片树叶,他在向她挥手…… 要不要去避雨?俨小晴在犹豫。这时一个闷雷扫下来,几乎就要击中她身旁的那棵树,冰冷、恐惧、以及*泛滥的雨水打败了她的意识。她的腿不由自主地向那个声音的方向迈出去,她觉得她现在唯一需要做的是离开这漫无边际的雨水…… 门卫室很狭促,只能容下一张写字台和一张凳子,俨小晴看到黄伯那褪色的旧写字台上摊放着一本书,书旁卧着他常戴伯那副塑框的劣质老花镜。俨小晴有些好奇,伸手将书合了过来,他看到书的封面上浓重的黑体字写着“为师之道——百炼成刚”,严小晴皱了皱眉涌上来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觉…… 黄伯见状小心地将书装到了抽屉里,露出生怯古怪的笑。 “黄伯,您有伞吗?能不能借我一把?”俨小晴不想在此久留,她一则怕石钟山追出来,二则觉得自己淋了雨之后身体开始有些不舒服。 “借伞呀,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我好像记得前天石钟山老师离开的时候,就已经借走了,这段时间天天都有雷雨,而且说下就下了……”他咕哝着低头思忖了一下,好像在回忆石钟山到底有没有把伞还回来。不过他很快确定了自己的想法:“他后来,一直都没有回学校。我这边又只有这一把伞,可怎么办才好呢?” “您说……石老师……前天就离开学校了……”俨小晴吞了一口口水,感觉喉咙似乎被什么异物卡住了。 “是的,他说他回老家西安了,还把学校发的夏令用品都送给了我。石老师真是个好人。”黄伯一脸的崇敬,顿了顿他若有所思地问:“俨小晴,你不是放假了吗?怎么又跑到学校来了?” 难道——刚才的一切都是因为天气太热中暑产生的幻觉? 俨小晴的脸红一块白一块地说:“我……我……我是顺路经过,进来看看学校里还有没有人?有一道几何题我实在解不出来了,我记得去年这个时候,石钟山老师好像还没有回老家。” “那你来得不巧了。所以下次来的时候,最好先通个电话,那样就不用走冤枉路了。”黄伯笑呵呵地递了一杯水过来。 门卫室没配饮水机,倒出来的水冒着灼人的热气,俨小晴端着水杯愣了几秒钟后,一口气喝了下去,一股guntang的热流从舌尖直呛到心脏,她狂咳了起来捂着胸口直流眼泪。她呆呆地想:难道是我得了臆想症,或者是昏无天日无休止的解题引发的后遗症…… (三)沈英哲老师 俨小晴的父母去海南旅游了,半个月后才能回来。 旅游计划刚排出来的时候,俨小晴曾以自己的饮食没人打理而撒娇阻挠过父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