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良和黄家铺子虽然都姓黄,但是两者之间并没有嫡亲的血缘关系,不过人说五百年前是一家,黄家铺子的人上赶着巴结他,他自然是乐见其成。至于其中的猫腻,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那一日黄家铺子的人过来,说是新开的素香斋抢了他们不少的生意,让他想个法子,黄良心里一合计,黄家铺子每个月都有供奉与他,只是这两个月孝敬的银两少了五两,往日里怎的都有三十两上下,现在这物价,五两银子可能做不少事儿了。而且,若是素香斋的名声再大些,可就不是少五两银子这么简单。 事情要防患于未然,想起这几年做过的事情,说来已经算是驾轻就熟了。 于是黄良和黄家铺子的人一商议,就此下个套让素香斋钻。 黄良见到黄家铺子众人跪了一地,脑子在飞快地运转。今次事儿看来难以善了,若是黄家铺子的人识趣,乖乖地承担了罪名,这也就罢了,可若是黄家铺子的人不甘心,把他给供了出来,那…… 这可是人命官司…… 黄良内心里还在犹豫,这几年的时间他已经在黄家铺子身上弄了不少的好处,照理说来应该要竭尽所能地帮助黄家铺子。若是太绝情,难免寒了别人的心。他手底下不是只有黄家铺子一间,其他铺子的人都眼睁睁瞧着自个儿这个靠山到底硬不硬,以及对他们到底好不好。 可若是他包庇黄家铺子的人,岂不是自打嘴巴,在县令面前承认这事儿有自己的一份…… 就算是如此,也还不知道这新来的县令会不会买自己的账。虽然这大半年来,他貌似对自己还是很有礼,自己的生意什么的,没有任何插手。不过他更清楚的就是,这县令不动自己不是因为他自个儿多厉害,而是看着那位的面子。 想到这里,黄良的嘴角微微勾了起来,好在他攀上了个粗大腿。 不过,今日的事儿…… 黄良再次皱眉,猛地被王易飞的惊堂木拍醒神来,堂下黄家铺子的老板——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一脸的尖嘴猴腮,也不知那这些年赚的许多银子落入了他身体的哪个部位,此刻黄老板正在堂下喊冤。 “大人,青天大老爷,这件事情委实冤枉啊!小人天生喜爱冰冻食物,又性喜阴凉,所以每一年都会早早求了黄大人,从那山上水潭处挖些冰块回来放在铺子中的地窖之下放着,又因为自家开得是糕点铺子,若当日有没有卖出去的,就会放置在冰层之中,第二日拿出来,依旧是新鲜如初,所以才会专门在地窖中弄了个藏冰之处。小人又喜欢吃那柿子,小人的两个孙儿也很是喜欢,才会在十月份柿子成熟的时候收了一些入内。这些事儿,大人只需要问我铺子中的伙计,他们就会知晓。既然那男童是吃了柿子,那也定然是别家的,还请大人明察秋毫。” 黄老板说起来话来头头是道,嘴里说着冤枉,闪烁的目光却经常顺溜地扫过黄良,神色之中也并不见多么的尊重。 王易飞沉思,此案最关键的问题就是那男童是个智障,若是他能说话指证,这事情立马就解决了。可如今他又害怕公堂,怎么也说不清楚说不明白。他们这事儿做得挺隐秘,就是不知到底有没有人见过他们给那男童吃柿子,难不成这件案子还真是只能动刑了么? 一侧一直不动声色做记录官的黄良终于开口道:“大人,黄老板确实每一年十月份左右都会过来我那山头要些冰块,前几日还曾送了一些新鲜的蔬果过来,其中就有柿子。” 此言一落,王易飞再次陷入为难境地,左思右想突破口的时候,就猛听得下面冒出来一个声音,“你不就是刚才在外面煽风点火的人么?” 这声音听起来童声童气,却是狗子,他正瞪大眼看着跪在黄老板旁边的一人,手指着他喊。一侧的丫丫赶紧捂住他的嘴,却在王易飞看过来的时候,瑟瑟缩缩道:“大,大人,我,我,我也看见了……” 两人的话音一落,外面围观的人开始窃窃私语,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大,传入公堂之上来。有许多人醒过神来,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没错,这个人刚才还站在我身边,就是他说的要杀死那个小孩儿。” “是有些面熟,我就说他怎么窜来窜去的……” “……” 简直是救命的粮草,这一回看你往哪里跑! 王易飞的思路顿时明澈起来,先前他这般窝囊,竟然被这群刁民威胁,原来都是源自于此人,他一拍惊堂木道:“大胆刁民,竟敢煽动民众闹事,来人,给我把他拉下去,先杖责三十大板。” 那人低着头跪在黄老板身边,没想到被先前一直跟着自己的两个小孩儿给认了出来,此刻听了这话,顿时吓得屁滚尿流,三十大板,这可不是小数目,这些板子打下来,整个人不就要废了,他可不是那些孔武有力、身体健壮的大汉。他赶紧拉着一侧黄老板的衣角道:“老板,老板,救救我,救救我。” 黄老板瘦削的身子往旁边一躲,嫌恶似地说道:“黄达,你怎么总是改不了的坏毛病,我可都说过你无数回了,不要耍弄别人,这回你连县令大人都敢戏弄,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这事儿可和我无关,你不要找我……” 黄达听了这话,气得想动手,他两臂已经被差役反手拉住,头却撑过去想要咬黄老板,嘴里道:“黄仁,每一次犯事儿都是我替你背黑锅,几板子就算了,三十板子下来可是会掉了老命的,这一回我可不同你背了。大人,大人,是黄老板他让我在公堂外面起哄的啊,他说只要掀起了民愤,素香斋的人就死定了,一定会让他们有口难辩!” 黄老板大怒道:“黄达,你不要血口喷人,我黄家铺子和素香斋素来毫无瓜葛,我怎么会想让他们死?” 这句话问得好! 温简此刻心情激动,强自压下来看热闹,看到两人狗咬狗一嘴毛,心里直乐呵。 黄老板也是被黄达反口乱了分寸,他这话一出口,就知道事情要败。 果然黄达大叫道:“那柿子就是你让黄三黄四去给那傻子吃的,我亲眼见着。” “胡说八道!”黄老板心情一激动,竟然“腾”地一声站起来,被一侧的差役“威武”一声喊才再次吓得跪了下去。 “什么我胡说八道,大人,和我一起看见的还有黄老板的孙子,大人,若是你不信可以去问他。”黄达的目光看向跪在黄老板左侧的一个四五岁孩童身上。 王易飞目光转向那小孩儿,示意赵无为上前问话,赵无为摸了把胡须,漫步上前,弯下腰,笑着问道:“小孩儿,你若是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给你两串糖葫芦。” 小孩儿原本被拉上公堂,一脸不耐烦,此刻听了这话,气哼哼伸出十根手指道:“我要十根!” 赵无为微笑道:“好,十根就十根。” 小孩儿一喜,赶紧道:“那你快问。” 赵无为笑道:“你今日是不是见了黄三黄四拿了柿子喂一个小孩儿?那小孩儿比你稍微大一点。” 黄家小孩儿不屑道:“就是那个傻子啊,是啊,黄三黄四也真是的,柿子给傻子吃,也不给我吃,我要和祖父说。”转头嘟着嘴看向自家祖父,想告个状,却发现黄老板已经瘫在地上,如同离了水垂死的鱼儿一样大口喘息。 黄家小孩儿不明白,撒娇一般地靠近黄老板道:“祖父,这些是我的,柿子都是我的,不可以再给别人吃!” 黄老板目光呆滞,如同未闻,只嘴里喃喃道:“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接下来的事儿就很简单了,黄老板被自己疼爱了好几年的亲孙子背后捅了一刀,老老实实地交代了自己的谋算,参与了此案的黄三黄四,还有黄达一并获罪,只等待此案上报之后秋后问斩。 黄良原本还想说几句,没想到自己人内乱,就算他想徇私也找不到理由。好在黄老板没有反供,这件事情他没有牵涉在内。 不过他也知道黄老板没有反供的理由,其实就是因为黄老板心中还有所怀想,希望能够对他进行挽救,至于能不能救,黄良心里也在思量,他的力量是不行了,就是不知道那个人行不行。 温简等人跪了半日,站起身的时候,温雅一个趔趄就倒在她的身上,乌义想去扶着,却见狗子惊呼一声跑过去道:“温家二jiejie,你没事吧?” 温雅摇摇头,冲着狗子甜甜笑道:“狗子,以后我把我最喜欢的《弟子规》借给你练!” 狗子欢呼,温简笑道:“这还不够,以后我们铺子里的糕点,狗子你可以随意吃。” 走过来的王大叔和王大婶赶紧制止道:“这哪里能行,这可是你们谋生的……” 温简正色,拉住了王大婶的手道:“大婶,”目光又转向王大叔道,“大叔,没有你们,今日我们只怕凶多吉少,素香斋若有以后,那也是你们的功劳,以后就不要和我客气了。” 再看向向老板和宝儿姐,却发现两人已经走出了公堂,向老板依旧弯着腰,猥琐地笑。宝儿姐回头看了眼温简,对着她抛了个媚眼,然后施施然地离开。 温简咬紧了唇,眼眶湿润了,“谢谢,谢谢你们。” 梁大夫呵呵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膀跟着宝儿姐他们走了出去。